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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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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意志怎样产生物质的和有形的活动呢?这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我本身中体验到它产生了这种运动。我想做什么,我就可以做什么;我想移动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就移动起来;但是,谁要是说一个没有生命的静止的物体能自行活动或产生运动的话,那是不可理解的,而且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我是通过意志的活动而不是通过意志的性质去认识意志的。我把这种意志看作动因;但是,要是把物质想象为运动的产生者的话,那就等于是想象没有原因的结果,就等于是没有想象。 要我想象我的意志是怎样运动我的身体的,也象要我想象我的感觉是怎样影响我的心灵一样,是不可能的。我甚至不知道在这两个神秘的事物中,为什么有一个显得比另一个易于解释。至于我,不论是在被动或是在主动的时候,我都认为,两种实体的联合法是绝对不可理解的。然而,奇怪的是,人们正是因为不可理解才把两种实体混合起来,好象在性质上这样不同的两种运动按一个单独的主体比按两个主体更好解释似的。 不错,我所设的定理是很模糊的,然而它终究说出了一个道理,而且也没有任何同理性和经验相背驰的地方。我们对于唯物论也能这样说吗?如果说运动是物质的本质,那么,它就同物质是不可分的,它在物质中始终保持同样的程度,在物质的每一个部分中始终是那个样子,它不可传导,它既不能增加也不能减少,而且,我们根本就不能设想有任何静止的物质,这几点难道还不明白?如果有人告诉我说,运动并不是物质不可或缺的,然而是必然的,我认为,这个人是企图换一个说法来拉我,这种说法即使含有更多的意义,也是很容易驳斥的。因为,要是物质的运动来自物质的本身,则它是物质的本质;要是它来自外在的原因,则只有在动因对物质发生作用的时候,物质才必然运动:谈到这里,我们又回到第一个难题了。 普遍的和抽象的观念是人们产生大错误的根源,形而上学的呓语从来没有使人发现过一个真理,它使哲学充满了许多的谬论,只要我们剥去那些谬论的华丽辞藻,我们马上就会觉得有了那些谬论是很可羞的。请你告诉我,我的朋友,当别人向你谈论什么扩及于整个大自然中的盲目的力量的时候,他是不是给你的心灵带来了真实的观念。他们以为用“宇宙力”、“必然的运动”这一类含糊的字眼就可以阐明什么东西,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有阐明。所谓运动,也就是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意思;没有哪一种运动是没有方向的,因为一个单独的个体是不可能同时向四面八方运动的。所以,我们要问物质必然向什么方向运动呢?构成物体的物质,其运动是不是快慢均匀的,换句话说,每一个原子是不是有它自己的运动?按照第一个观念,整个宇宙必然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硬块;按照第二个观念,它就会成为一种稀散而不凝合的流体,即使两个原子要结合起来也是绝不可能的。整个物质的共同的运动朝什么方向?它是按直线运动还是绕圆周运动?是向上还是向下?是向左还是向右?如果物质的每一个分子有它特殊的方向,那么,所有这些方向和差别的原因何在?如果物质的每一个原子或分子只能够绕着它自己的中心旋转,那么,任何一个原子或分子都无法脱离它的原位,从而就不可能有传导运动,何况这种圆周形运动也需要遵循一个确定的方向。凭抽象的办法说物质在运动,这无异是在说毫无意义的废话;如果认为它有既定的运动,那就需要假设一个决定这种运动的原因。特殊的事例愈举得多,我就愈须解释一些新的原因,以至永远也找不到一个指挥它们的共同的动因。我不仅不能想象在原素的偶然的联合中有什么秩序,而且不能想象其中有什么斗争,所以,在我看来,宇宙的混乱比之宇宙的谐和更难想象。我知道,世界的结构是人的心灵所不能理解的;但是,只要一个人想把它解释一番,那就需要讲出一些人们能理解的东西。 如果运动着的物质给我表明存在着一种意志,那么,按一定法则而运动的物质就表明存在着一种智慧,这是我的第二个信条。进行活动、比较和选择,是一个能动的和有思想的实体的动作;这个实体是存在着的。“你看见它存在在什么地方?”你这样问我。不仅存在于旋转的天上,而且还存在在照射我们的太阳中;不仅在我自己的身上存在,而且在那只吃草的羊的身上,在那只飞翔的鸟儿的身上,在那块掉落的石头上,在风刮走的那片树叶上,都存在着。尽管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目的,我也能判断它的秩序,因为,我只须在各部分之间加以比较,研究一下它们的配合和关系,看一看它们怎样协同动作,我就能判断其秩序了。我不知道这个宇宙为什么会存在,但是我时时在观察它怎样变迁,我不断地注意它所有的紧密的联系,因为,正是通过这种联系,组成宇宙的各个实体才能互相帮助。我宛如一个人第一次看见打开了表壳的表一样,虽然不懂得机器的用途,也没有看见表面,但仍然在那里不断地赞美它构造的精致。我将说:“我不明白它有什么用处;但是我发现每一个零件都做得恰恰配合另一个零件;我佩服那个工人制作的精良,我深深相信,所有这些齿轮之所以这样协同一致地转动,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不过这个目的我无法看出来罢了。” 让我们把各种各样特殊的目的、方法和关系拿来比较一下,然后再倾听内在的情感的声音,哪一个健全的心灵会拒绝它的证据呢?没有先入之见的眼睛难道还看不出显然存在的宇宙的秩序表达了至高的智慧?任你怎样诡辩,也不能使人们看不出万物的和谐,也不能使人们看不出每一个部分为了保存其他部分而进行的紧密配合!你爱怎样给我讲化合和偶然,就随你怎样讲,但是,如果你不能使我信服,即使把我说得哑口无言,又有什么用呢?我的自发的情感始终要驳斥你,这是我控制不住的,你能消除我这种情感吗?如果有机体在取得固定的形状以前,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偶然结合起来的,如果它先有胃而未同时有嘴,先有脚而未同时有头,先有手而未同时有胳臂,先有各种不能自行维持其自身的不完备的器官,那么,为什么这种残缺不全的东西我们一个也没有看见过呢?为什么大自然竟订出一些它不能首先服从的法则呢?说事物在可能产生的时候便产生,这我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说困难的事情多做几次就能做成,这我也是同意的。但是,如果有人来告诉我说,把铅字随随便便一扔,就能作出一部完整的《伊尼依特》,我认为,即使只走两三步路去对证这个谎言,也是不值得的。也许有人会向我说:“你对进行的次数略而未提。”但是,必须假设多少次这样的进行才能使化合成为事实呢?在我看来,我认为只有一次,所以我敢说,在无限次中也不会出现一次由于偶然而产生结果的事情。此外,化合和偶合只能产生跟化合原素性质相同的产物,组织和生命决不是由一个原子的喷射而产生的,化学家在制造化合物的时候,决不能使那些化合物在坩埚里有所感觉和思想。 我在读纽文提特的著作的时候,很感惊异,而且几几乎生气了。这个人怎么会想到写一本书就能阐明那些显示造物主的大智大慧的自然界的奇观呢?他那本书即使同地球一样厚,也未必能透透彻彻地论述其主题;要是描绘细节的话,就会漏掉最大的奇观--万物的谐和。单拿有机物的产生这个问题来说,就是人类智慧探究不完的深渊;而大自然为了使不同的物种不至混淆而安置在它门之间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就最明确不过地表明了它的意图。它不满足于秩序的建立,它还要采取一定的方法使任何东西都不能扰乱这个秩序。 在宇宙中,每一个存在都可以在某一方面被看作是所有一切其他存在的共同中心,它们排列在它的周围,以便彼此互为目的和手段。人的心灵对不计其数的关系感到迷茫,然而这些关系的本身却没有一个是混乱不清的。要做多么多荒唐的假设,才能从偶然运动的物质的盲目结构中演绎这种谐和的现象啊!有些人否认在这巨大的整体的各部分关系中显现的意图是统一的,但是,尽管他们使用了抽象、对等、普遍原则和象征的辞汇,也掩饰不住他们是在乱吹牛皮;不论他们怎样说,我要是不设想有一种智慧在安排万物的系统,就不可能想象它怎么会这样有条不紊,秩序井然。要我相信被动的和死的物质能产生活的和有感觉的生物,要我相信偶然的机会能产生有智慧的生物,要我相信没有思想的东西能产生有思想的生物,是不可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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