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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是巴亚诺把那个女人的绰号带到寝室里来的。有个星期日的深夜,士官生们正在脱掉外出用的制服,从军帽里拿出躲过值班军官检查的香烟时,巴亚诺开始自言自语地说起来,接着他放开喉咙讲到瓦底卡区第四条弄堂里有个女人。他那双金鱼眼像个带有磁性的铁球一样在眼眶里不停地转动着,他所用的词汇和声调是撩拨人心的。

  “闭上嘴,小丑。”“美洲豹”说,“你让我们安静一会儿吧。”

  可是他仍然一边铺床,一边往下讲。卡瓦从床位上问道:

  “你刚才说她叫什么?”

  “‘金脚’。”

  “大概是新来的。”阿罗斯毕德说,“第四条弄堂里的,我全都认识。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生。”

  等到又一个星期日回来,卡瓦、“美洲豹”和阿罗斯毕德也说起她来。他们互相用胳膊碰一碰,会心地笑起来。“我怎么对你们说的?”巴亚诺神气地说道,“听我的话没错。”一个星期之后,全班有一半的人认识了这个女人,“金脚”这个名字开始像一首熟悉的乐曲一样在阿尔贝托的耳边回荡。他从士官生口中听到的那些淫荡的叙述,虽然模糊不清,但是却刺激着他的想象。这个名字常常在梦中出现,它是肉欲的象征,陌生而又矛盾;女人总是那个女人,但容貌却经常变换;当他要伸手去触摸的时候,那副模样就消失不见了。那女人的样子使他产生了非常荒唐可笑的冲动,有时则使他感到无限的温柔。于是他想,他要忍耐不住而死了。

  阿尔贝托是班上经常谈论“金脚”的几个人之一。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对瓦底卡这块地方的情况他仅仅是耳闻罢了,因为他经常臆想一些奇闻和编造各式各样的故事。但是这些丝毫不能排除他内心的不快。相反,他越是给同学们描述那些风流艳事——同学们哈哈大笑,或者装作毫不怀疑地听着,他就越觉得永远不能和一个女人同睡,除非在梦中。于是他感到很消沉,暗暗发誓,下周外出一定要去瓦底卡,哪怕是偷二十索尔也要去,哪怕是染上梅毒也要去。

  他在七月二十八日大街与威尔逊大街交叉的那一站下了车。他想:“我已经年满十五岁,而且外表显得岁数更大一些。我何必要紧张呢?”他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就扔掉了。他顺着七月二十八日大街走去,街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穿过利马到乔里约斯的电车铁轨之后,他便来到闹闹嚷嚷的人群之中。这里有男工和女仆,有头发平直的白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儿,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像跳舞似的黑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儿,有古铜肤色的印第安人,有满面笑容的黑白混血儿。但是凭着空中散发的地方风味的饭香,以及几乎可以看到的甜酒、烧酒、啤酒和夹肉面包的香味,再加上汗臭和脚臭,他知道他已经来到维多利亚区。

  穿过人群拥挤的巨大的维多利亚广场,那个手指向前方的石雕印加国王,使他想起了这位英雄,也想起了

  巴亚诺的话,他说:“曼可·卡巴克①是个嫖客,他指引着通向瓦底卡的道路。”拥挤的人群迫使他放慢了脚步,周围的空气使他感到气闷。街上的灯光好像故意地变得微弱而分散,从而放大了男人们可怕的身影。

  ①Manco Cpac,据传为十二世纪中叶印加帝国的创建者。

  他们不时把脑袋伸到人行道两侧样式一样的窗户里去。在七月二十八日大街与瓦底卡交叉的街口,有家日本矮子开的酒馆。阿尔贝托听到一曲谩骂的交响乐,看见一群男女围着一张摆满酒瓶的桌子,恶狠狠地在互相对骂。他在拐角的地方待了几分钟,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暗暗窥视着周围的面孔:有些男人的神色是急匆匆的,有些则露出十分快意的模样。

  他整理一下衣服,随后走进第四条弄堂——价钱最

  高的街巷。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但是眼睛里却显出惶惑的神情。他记得“金脚女人”是第二家,只要再走几米就到了。那个门口已经站着三个男人,一个挨着一个。阿尔贝托从窗户往里一看,只见一盏红灯照亮着一个小小的木板前厅,里面有把椅子,墙上贴着一张模糊难认的照片,窗子下面有只矮凳。“是矮个子。”他心里想,有点失望。这时一只手碰碰他的肩膀。

  “年轻人,”一个满嘴散发着洋葱气味的声音说,“你是没长眼睛,还是特别机灵?”

  路灯仅仅照着里弄的中央,那盏红灯也只照到窗台上,所以阿尔贝托看不清这个陌生人的面孔。这时他才发现这条街上的男人都是贴着墙根走的,几乎一个个都待在黑影里。街道中央反而空空荡荡。

  “喂,打算怎么办?”那男人问。

  “您是怎么回事?”阿尔贝托反问。

  “我倒是没关系,”陌生人说,“不过我也不是傻瓜。别上这儿来找便宜,明白吗?哪儿也不行!”

  “对,可是您要干什么?”阿尔贝托说。

  “排队去,别想插队。”

  “好吧,您别发火。”阿尔贝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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