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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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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沾了满脸水藻和污泥。这里倒适合隐蔽。我们身体都泡在水里,只探出头来。一听到有“嘶嘘”地响动,我们就把头也扎到水里去。 连续十多次,我们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阿尔贝特埋怨着说:“咱们还是出去吧,我快被沉下水里淹死了。” “你哪儿受伤了?”我问。 “好像是膝盖那儿。” “你还能跑步吧?” “好像能……” “那好,咱们离开这儿吧。” 我们到了路边一条沟边,弓着腰沿着它就往前跑。身后炮火紧紧跟着我们。但我们很快改变了主意,斜对角往野地农田里横插过去。因为先前那条路靠近军火库,要是那爆炸了,我们肯定必死无疑。 阿尔贝特越来越慢:“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跟上。”边说着,身体便倒了下去。 我赶紧摇着他的胳膊说:“阿尔贝特快起来,再坚持一会儿,我扶你,一躺下就很难站起来了。” 我们总算躲进一个小掩蔽壕里。克络普一下瘫倒在里面,我就给他把伤口包扎好,伤口正好在膝盖偏上一点的地方。这时才发现,我自己的裤子和胳膊也都在淌血。阿尔贝特又用他的急救箱帮我把伤口包扎上。他的腿已显然不能动了。我们甚至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是怎么从那么远跑过来的。这种情况只有在极度恐惧和紧张的情形中才可能发生;甚至双腿全无了,还能用残留的部位继续向前拼命地奔跑呢。 我勉强爬出去一段路,叫喊住一辆经过的救护车,他们把我们一块拉走了。车里坐满了伤员,有个一等兵护理员给我们胸口打了一支预防破伤风的针。 到野战医院后,我们分配了一下,然后肩并肩躺着。我们每人又分了一碗稀汤,便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虽然我们过了很长时间的好日子,吃的是好东西,但在这里却不同了,毕竟我们已饿得饥不择食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阿尔贝特。”我说。 “希望是这样,”他说,“我只想知道我的伤势怎样。” 伤口巨痛,绷带下火辣辣的。我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 “我的伤口,离膝盖有多远?”克络普问我。 “十多公分吧,阿尔贝特。”我欺骗他说。事实上可能只三公分左右。 “要是没辙,一定不要给我截肢锯腿,我就干脆一走了之。我不愿意残废着活后半辈子。”他坚定地说。 我们都心潮起伏,静静地躺下来,等待着。 我们被送到“刑场”已经是傍晚了。我不禁一愣,但很快明白我应怎么做;野战医院医生给伤员总是一句话没讲就动切除手术,这一点大家都有耳闻了。在伤员繁多的情况下,切除往往比修补简单快捷的多。克里姆奇的影子一下跃到我眼前。我就是疼到动手抓他们的头也绝不去注麻药。 还算可以。那个医生把我伤口挑动了半天直疼得我双眼发黑。“别装蒜了,”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开始扎起来。手中的器械像疯狂地野兽在灯光下闪亮着。我钻心般疼痛。旁边一边一个护士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但还是被挣脱一只。那家伙发现我挥拳往他眼镜砸去,往后一跳躲开了。“快给这个混蛋注射麻药。”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我便恢复了平静:“对不起医生,我肯定不再动了,请别给我上麻药。” “那就这样,”他笑出声来。这个家伙不到三十岁,金黄头发,脸上有几块伤疤,一副眼镜让人看了难受。他拿起医疗工具,开始动手。但我很快感觉到他是故意在戏弄我。一边不停地挑动我的伤口,一边用斜眼偷偷地透过眼镜看我。我强咬牙关,双手拼命地抓着把手,宁死我也不在他面前叫喊。 他把挖出的弹片扔到我身上。现在他看上去对我的举动比较满意,他还细微地给我上好夹板并对我说:“你明天可以回家了。”然后我又打上石膏。我准备见到克络普时对他说:“明天早晨也许会开来一列运送伤兵的火车。” “我们得找找那个中士医生,好把我们弄到一块儿,阿尔贝特。” 我递给那医生那支中间贴着商标的大雪茄,事情就解决了。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只闻了闻雪茄说:“你还有这玩意儿吗?” “多着呢,”我对他说,“那是我的朋友,”我又用手指指克络普,“他更多,不过我们想明天从运伤兵的火车窗口递到你手中。” 他一听就明白了,又深深闻了一下雪茄说:“好吧。” 我们俩彻夜未眠。整个晚上,我们病房里先后死了七个人。有一个临终前残喘着粗气,呻吟着,还用又高又尖的破嗓子唱了一个钟头的男高音赞美诗。另一个,从病床摸索到窗前好像再也看不到外面了似的,又沮丧地躺到床上去。 * * * 我们被担架抬到站台上等待火车驶来。下起雨了,站台上没有地方可以蔽雨,我们的被单又窄又薄。在这里已经整整淋了一个钟头,还没车来。 我预感会有什么意外,心里忐忑不安。那个中士医生像母亲一样精心地照料着我们,我不时地假装整理背包给他看,还先给了他一支雪茄。那中士为了表示感谢又给我们盖了一层帐篷布在上面。 “阿尔贝特,”我又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咱们那张折迭的大床,和笼子里的那只猫,还有……” “从活动中心搬来的那两把安乐靠椅。”他接着说。 那几把舒舒服服的用红丝绒包装的活动中心的安乐靠椅,它曾和我们一块儿度过好几个夜晚,我们像雍容华贵的王侯一样端坐其中,还想以后用它们出租挣钱呢。隔一个钟头抽一支烟,的确可以无忧无虑以此为业来轻闲度日呢。 “阿尔贝特,”我又想起一件事说,“那袋食品也留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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