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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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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 “爱情。所以这就应该是终结了。” 他走出来,把房门关上。电梯。他按着电钮。可是他等不及爬上来的电梯,以为琼会追上来,便急急地从楼梯上走下去。他很惊奇,竟不听见门响。他走下一层后便站着倾听,没有一点儿响动,也没有人下来。 * * * 出租汽车仍然等候在门口。他自个儿倒已经忘记了。司机拉拉他头上的便帽,心照不宣地冷笑着。“多少钱啊?”拉维克问。 “十七个半法郎。” 拉维克付了钱。“你不要坐回去吗?”司机愕然地问道。 “不。我要走回去。” “很远的呢,先生。” “我知道。” “那你不必要我在这儿老等啊。白花了十一个法郎啦。” “那无所谓。” 司机的上嘴唇上,粘着一个烟头,褐色的,有点潮。这时候他点上了火。“好的,我希望那是值得的。” “太值得了!”拉维克说。 那些街心花园露在寒冷的晨光里。空气已经很温暖了,可是晨光还是很寒冷。紫丁香花丛,在薄暗中显得很灰黑。靠背的长椅。在一张长椅上,睡得有一个人,用一份《巴黎晚报》遮住脸。这一张长椅,就是那天下雨的晚上拉维克也坐过的。 他望望那个躺着的人。一份《巴黎晚报》随着那人的呼吸很有节奏地在那给遮住的脸上起伏着,仿佛这份不值钱的报纸有着一个灵魂似的,又仿佛这是一只蝴蝶,随时会带着惊人的消息飞翔到空中。粗体铅字的第一条紧要新闻,轻柔地呼吸着:希特勒宣布,除波兰走廊外,不作其他领土的要求。下面是:女裁缝用灼铁谋杀亲夫。一幅照片里一个穿着星期日服装的丰满的女人,在凝睇瞪视着。旁边又有一帧照片:张伯伦宣布,和平尚有可能,照片里是一个银行职员模样的人,拿着一柄阳伞,脸儿活像一只快乐的绵羊。在他脚底下,有一行几乎不容易找寻到的小字:数百犹太人,在边境被棒棍击毙。 这个家伙,就用这么些新闻遮着夜雾,挡着晨光,居然安恬地直睡到此刻。 他穿着一双破烂的帆布鞋,一条褐色的羊毛裤,一件褴褛的短外套。这些在他都无所谓。他是那么的贫困,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仿佛一条深海里的鱼,对于海面上的暴风雨啊都无所谓似的。 拉维克走回到国际旅馆。他很清醒,也很舒泰。他既没有抛撇什么。也并不需要什么。他现在,已经用不到那些扰乱他心绪的东西了。他今天就可以上“加勒亲王”大饭店去。固然是早了两天,可是为了等候哈克,提早去比去得太迟来得好。 【第二十八章】 拉维克走下楼去的时候,“加勒亲王”大饭店的门厅里还没有什么人。一架手提式收音机,在接待处轻轻播送着节目。两三个女清洁工,正在犄角里擦洗。拉维克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急匆匆穿了过去。他望望门口对面的钟,这时才清晨五点。 他走上乔治五世路,跨进福奎饭店。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这家饭店早已打烊了。他踌躇了一会儿。随后他招呼一辆出租汽车,开到沙赫拉扎德。 莫罗佐夫站在门口,迎面瞅着他。“没有动静,”拉维克说。 “我早就知道了。今天你也别想等得到。” “会等到的。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了。” “没那么准,不能指望就在某一天。你一直等在‘加勒亲王’吗?” “是的,从早晨一直等到现在。” “他明天会打电话给你,”莫罗佐夫说,“说不定他今天还有别的事情,也说不定他隔一天就要走。” “明天早晨,我还得去做一个手术呢。” “他也不会这么早就打电话给你的。” 拉维克没有搭腔。他望着一辆出租汽车,里面走出一个穿白色晚礼服的舞男。跟着他下来的,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牙齿宽阔的女人。莫罗佐夫为他们拉开车门。马路上突然弥漫着一股“香内尔五号”的香水味儿。那女人腿有点儿瘸。舞男付过车钱以后,便懒洋洋地跟在她后面走。那女人在门口等他。给灯光一照耀,她的眼睛显得绿幽幽的,而瞳孔也缩小了。 “时间这么早,他肯定不会打电话给你的。”莫罗佐夫回来的时候,这样说道。 拉维克并没有搭理。 “要是你给我一把钥匙,我八点钟就上你那儿去,”莫罗佐夫说。“我就在那儿等着,一直等到你回来。” “你应该睡觉。” “那没关系。假如要睡,我也可以睡在你的床上。没有人会打电话来的,可是,为了让你放心,我也可以那么做。” “我去做手术,要到十一点钟才结束呢。” “好的,那你就给我一把钥匙。我倒不希望你给圣日耳曼郊区的一位太太动手术的时候,因为心情激动,把卵巢缝到她的胃上头去。要是那样,那么几个月之后,她还会怀胎呕吐呢。你身边带着钥匙吗?” “带着,就在这儿。” 莫罗佐夫把钥匙放进了口袋,随后他掏出一盒薄荷糖,递给拉维克。拉维克摇了摇头。莫罗佐夫拿了几颗,往嘴里一抛,一下子就在他的胡须后面消失了,仿佛几只白色的小鸟飞进了树林。“爽爽精神,”他说。 “你有没有在舒适的洞窟里,坐过一整天,等过一整天?”拉维克问。 “不止一整天呢。你没有等过吗?” “等过,可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 “你没有带点书报去看吗?” “带得够多的。可我就是什么也没有看。你在这儿,要忙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莫罗佐夫又去拉开一辆出租汽车的门,汽车里挤着几个美国人。他接待他们进去了。“至少还有两小时。”他回来的时候说。“你瞧这个光景吧。这是多少年来最疯狂的一个夏季哪,琼也在里边呢。” “她吗?” “是的,又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要是你有兴趣的话,不妨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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