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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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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内出血。小肠受了伤。血中毒的危险性极大。现在,小肠必须缝合起来,子宫必须割掉。刻不容缓的事。” “什么?”杜兰特问。 “你自个儿知道,”拉维克说。 杜兰特的眼睛在动着。“是的,我知道。我不是要你来告诉我这点的。” “我只能给你贡献这点意见。招呼您手下的人进来,你们继续做。我劝你赶快动手。” 杜兰特还是在咀嚼着。“我太慌乱了。你能替我代做手术吗?” “不,你知道我在法国是非法的,没有施行手术的权利。” “你——”杜兰特说了半句,却又沉默了。 医疗辅助人员,没有毕业的医科学生,推拿手,助理医师,他们在这儿都说是德国名医——拉维克还没有忘记杜兰特跟莱瓦尔说的这一句话。“莱瓦尔先生曾经跟我说过的,”他说。“在我被驱逐出境之前。” 他看见维伯尔抬起头来。杜兰特却还是不说话。“维伯尔医生可以代你施行手术的,”拉维克说。 “你也代我施行过不少的手术了。假如那价钱——” “价钱倒无所谓。我这次回来以后,已经不想再施行什么手术了。尤其对于那种没有征得施行这手术的同意的病人。” 杜兰特瞧着他。“你现在不能够叫这个病人从麻醉中醒来,让你去问她啊。” “哦,可以的。不过您得冒血中毒的危险。” 杜兰特的脸全湿了。维伯尔望望拉维克。拉维克点点头。“你的护士可靠吗?”维伯尔问杜兰特。 “哦——” “我们可以不需要那位助理医师,”维伯尔跟拉维克说。“我们这儿有三个医生,两个护士了。” “拉维克——”杜兰特又沉默了下来。 “你应该把比诺叫来,”拉维克说。“或者马伦。或者玛尔特。他们全是第一流的外科医生啊。” 杜兰特不吭声。 “你肯在维伯尔面前,承认你自个儿把子宫刮穿了孔,而且将一圈小肠误认为胎衣,因而将小肠弄伤了吗?” 隔了好一会儿。杜兰特然后用一种沙哑的嗓音,这样说道,“是的。” “你也肯承认你请维伯尔施行摘除子宫切除小肠和缝合的手术,把我当作他的助手,因为我偶然到这里来吗?” “哦。” “对于这一次的手术,和手术的结果,以及没有通知病人,没有征得同意的责任,你能够完全负担吗?” “哦,当然的,”杜兰特嗄声地说着。 “好的。那么招呼护士们进来。我们不需要你的助理医师。你就跟他说,你已经答应让维伯尔和我,在一次复杂而特殊的手术中担任你的助手。这是早就说定了的,诸如此类的话随你说。你自个儿可以继续管麻醉。你以为护士需要重行消毒一下吗?” “不需要了。隔壁那个房间,也消过毒的。” “那更好啦。” * * * 腹部的窟窿敞开着。拉维克把那圈小肠,万分谨慎地从子宫的破口里拉了出来,一点一点地,裹在一块消毒过的绷带里,以避免血中毒,最后将那个受伤的地方拉出来。于是他用纱布遮住子宫。“宫外孕,”他朝维伯尔的方向悄悄地说。“瞧这个——一半在子宫里,一半在输卵管里。的确也不能太苛责他的。实在是很少见的呢。不过无论如何——” “什么?”杜兰特在手术台那遮着头部的木板后面问。“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 拉维克把小肠夹住,截去了一节,然后急忙缝合上。 他只觉得工作时的紧张。已经把杜兰特也忘记了。他将输卵管和血管都扎好,于是割掉了一端。然后再把子宫也摘出了。为什么这里流血不特别多呢?他想。为什么像这样的东西,不比心脏流血更多呢?当一个人割掉生命的奇迹,割掉制造新生命的能力时。 躺在这儿的这个美人,已经没有生气了。她可以活下去,可是不再有生气。一棵世系的树上,一根枯萎了的枝桠。开着花,可是失却了结实的神秘。在业已变成煤块的森林里,那些猿似的巨人,都经历过好几千代,打开了他们的出路,埃及人建筑过神庙,古希腊繁荣昌盛;血,神秘地不断向上奔流,向上奔流,最后创造了这么一个人,可是现在她却仿佛一株空瘪的稻穗,不能够生育了,她的血液,已经不会流到她的儿子或女儿身上去了。这链索,已经给杜兰特的一双蠢笨的手折断了。可是,这难道不是好几千代才生出这个杜兰特的吗?难道不是古希腊和文艺复兴开了花,才结出这一个尖胡髭的老朽来的吗? “令人作呕,”拉维克说。 “什么?”维伯尔问。 “这一切都令人作呕呢。” 拉维克挺立了起来。“完工了。”他望望那张金发覆额的可爱的苍白的脸。又望望那只盛放着血淋淋的一块东西的提桶,这块东西曾使她脸儿这么美丽的。于是他望着杜兰特。“完工了,”他又重复着说。 杜兰特停止了麻醉。他没有向拉维克望。只是等着两个护士把手术台推出了房间。自己也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们出去了。 “明天啊,他一定会告诉她,他自己怎么救活了她的性命,”拉维克对维伯尔说。“而且,一定会向她多要五千法郎。” “此刻他不像会有那样的打算。” “一天的时间,原是很长的呢。而忏悔的时间,却是很短的。尤其当这件事情成了一桩买卖的时候。” 拉维克洗着手。透过那个白色盥洗盆架边的玻璃窗,他看见对面一个窗台上,开着几朵殷红的天竺葵花。一只灰色的猫,蹲踞在盛开的花下。 * * * 那天晚上一点钟,他打了个电话给杜兰特的医院。那是在沙赫拉扎德打的。夜班护士告诉他,那个女人正在沉睡着。两个小时前,她变得很烦躁。维伯尔呆在那儿,给过她一点轻微的镇静剂。一切都仿佛很顺利。 拉维克推开了电话间的门。一股强烈的香味儿,冲进他的鼻孔。一个长着黄里带白的头发的女人,傲然地沙嗄地说着话,目空一切地走进了女厕所。医院里那个女人的头发,才是天然的金丝发,发着红光的金丝发!他点了一支纸烟,回进了沙赫拉扎德。那个永远不变的俄国合唱队,正在唱着那支永远不变的《乌溜溜的眼睛》。这支歌他们二十年来唱遍了全世界,长达二十年的悲剧有令人觉得可笑的危险,拉维克想。悲剧的时间,应该是短的。 “抱歉得很,”他跟凯特·赫格斯特龙说。“可是,我不得不打一个电话哪。” “一切都好吗?” “到目前为止,没问题。” 她为什么这样问呢?他想,有点儿恼怒了。她自己可实在谈不上一切都好啊。“你要的东西,都来了吗?”他指着那一大玻璃瓶的伏特加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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