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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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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看见拉维克带来了一个女人;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开一个房间。根据他的经验,这样就失去了带女人进来的意义。“老板娘已经睡着了。要是我叫醒她,她准会把我开除的,”他说,一边用劲地在身上搔着。 “好吧。那我们就得自个儿去看啦。” 拉维克给了年轻人一点小费,拿了自己的钥匙,走上楼去,后面跟着那个女人。他在打开自己的房门之前,先察看了一下隔壁那个房间的门。门口没有鞋①。他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应声。他小心地旋了旋门把手。门是锁着的。“这个房间昨天就空着,”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再到另一边去试试。老板娘大概怕臭虫会溜走,所以把房门锁着了。” 〔①按照欧洲旅馆的习惯,客人在就寝前往往把鞋留在门外,让服务员拿去擦刷。门口没有鞋,说明房里没有人。〕 他打开自己的房门。“请坐一会儿。”他指着一张红色的马鬃沙发。“我去一下就来。” 他打开那扇通往狭小铁阳台的大窗户,爬过联接起来的格子棚,到了隔壁阳台上,试着把那边的门打开。可是这扇门也是锁着的。他只好无奈地爬回来。“没有用。我没有办法在这儿替您找到一个房间了。” 那女人坐在沙发犄角里。“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拉维克仔细地打量着她。她的脸蹙皱着,露出疲乏的神色。好像她再也站不起来似的。“您不妨待在这儿,”他说。 “只要一会儿工夫——” “您可以睡在这儿。这是最简便的事情。” 那女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她慢慢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您本来应该让我留在马路上。现在——我想,我现在倒是不能够——” “我可不是那么想的。您不妨待在这儿睡觉。对您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不妨等到明天再说吧。” 那女人瞅着他。“我不想——” “我的天!”拉维克说。“您根本不会干扰我的。有人找不到去处,而在这里留宿过夜的,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是一家收容难民的旅馆。像这样的事,差不多每天都有。您不妨睡床,我睡沙发。我是已经习惯了的。” “不,不——我就待在这儿。我只要坐在这里,也就行了。” “好吧,随您的便。” 拉维克把大衣脱了,挂在一个钩子上。随后他从床上拿了一条毛毯和一个枕垫,还把一张椅子移近沙发。他从浴室里找来一件浴衣,将它搭在椅背上。“给,”他说,“这是我所能给您的东西。要是您愿意,您也可以穿上睡衣裤。那边抽屉里您可以找到一套。我不再来打扰您了。现在您可以到浴室里去。我在这儿干点事。” 那女人摇了摇头。 拉维克站在她面前。“可是我们得把您的大衣脱了,”他说。“都已经湿透啦。还有帽子,您也拿来给我吧。” 她把两样东西都给了他。他拿个枕垫放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这是给您当枕头用的。这张椅子放在这里,好让您睡着后不至于摔下来。”他把椅子移得更近沙发。“还有您的鞋!不用说,全湿透了!这样挺容易着凉。”他把她的鞋脱了,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双羊毛短袜,替她穿上。“这样,现在就好多了。苦中作乐。这是一个老兵的格言。” “谢谢,”那女人说。“谢谢。” 拉维克走进浴室,旋开水龙头。水哗哗地冲进洗脸盆里。他把领带解掉,心不在焉地往镜子里端详着自己。一双深深地陷在眼窝里的、善于观察的眼睛;一张累得要死、只有眼睛还显出一点生气的狭长的脸;对从鼻子到嘴巴那段人中来说,嘴唇也显得太软了——还有,在右眼上方,给头发遮住的地方,一道长长的锯齿形疤痕——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真该死!”一霎时,他把什么事情都忘了。生活里是有这种忘却一切的刹那间的。而在隔壁房间里,还坐着那个女人。 “我来啦,”他叫道。 “受惊了吗?”他拿起电话听筒。“什么事?是的。好。是的——当然啰——马上,是的——行——是的。哪儿?好,我马上就去。热的浓咖啡——好的——” 他小心地放下听筒,在沙发的扶手上又坐了一会儿。“我非得去了,”他说,“马上就去。” 那女人随即站了起来。她身子有点儿摇晃,便往椅子上靠去。 “不,不——”一会儿工夫,拉维克看到这种立刻顺从的样子,很受感动。“您尽管留在这里。快去睡觉。我要出去一两个小时。到底要多久,我也说不出来。您尽管待在这里吧。”他穿上大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可马上就被抛开了。这个女人不见得会偷东西吧。她不是那一号人。这一点他知道得很清楚。何况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让她偷。 他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候,那女人问:“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不,不行。您就留在这儿吧。您需要什么,尽管拿来用。您要睡床,您就睡在床上。那边还有科涅克白兰地。您就睡吧——” 他转过身子。“把灯开着,”那女人突然急促地说。 拉维克把手从门把手上挪开了。“害怕吗?”他问。 她点点头。 他指指钥匙。“等我走了,您就把门锁上。可是,别把钥匙插在锁孔里。楼下还有一把钥匙,我可以用它开进来。” 她摇了摇头。“倒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就请您把灯开着。” “原来是这样!”拉维克机警地瞅着她。“我怎么也不会把灯关掉的。让它开着就是了。我理解那种心情。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 * * 在刺槐街的拐角上,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到劳里斯东街。快!” 汽车司机转了个U字形的大弯,开进卡诺特林荫道,随后又驶上冶金工厂林荫道。当他穿过大军林荫道的时候,一辆双座小汽车从右边朝它疾驰过来。要不是路面湿润而光滑,两辆汽车早就相撞了。但当那辆双座汽车煞停之后,还是滑到了大道中心,正好擦过出租汽车的水箱。小汽车如同旋转木马似地兀自滴溜溜地打转。那是一辆雷诺牌小汽车,驾驶它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和黑色圆顶硬礼帽的人。每到拐弯处,人家总有一会儿工夫可以看到他那张煞白的愤怒的脸。后来,那汽车在街道尽头停住了,对着凯旋门,好像对着阴曹地府的巨大门洞似的——一只绿色的小甲虫,从里面伸出一个没有血色的拳头,朝夜空威胁似地挥舞着。 出租汽车司机转过头来。“您可曾见过这样的事情?” “见过,”拉维克说。 “可还戴着那样的帽子呢。为什么戴着那种帽子的人,夜里开车总是开得这样快?” “他有权利嘛。他是在大道上开车。您干吗要责骂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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