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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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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比”赛马会前两天的晚上,她在城里参加一个盛大的晚会,就在这个时候,那种冲动,那种对她的儿子,她的头胎孩子的焦虑冲动攫住了她的心,她几乎不能开口说话。她尽全力地摆脱这种感觉,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经验。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她只得离开舞场,下楼往乡下打电话。孩子们的保姆大为吃惊,被夜间的电铃声吓了一跳。 “孩子们都好吧,威尔莫特小姐?” “噢,是的,她们都很好。” “保罗少爷,他没事吧。” “他像往常一样上床睡觉了。要我跑上去看看他吗?” “不!”保罗的妈妈有些勉强。“不!不麻烦了。就这样吧,你不用等我们了。我们很快就会回家的。”她不想儿子的宁静被贸然打破。 “好的。”保姆说。 保罗的妈妈和爸爸开车回到家里时,已经大约是夜里一点钟了。房里一片沉寂。妈妈回到自己的房间,卸下白色的裘皮大衣。她已告诉佣人不用等她了。她听见丈夫在楼下,往威士忌酒里兑着苏打水。 这时,由于她内心出奇地焦虑,她悄然上楼来到儿子的房间。她悄无声息地沿着顶层走廊走着。隐约觉得有种微弱的声音,那是什么? 她浑身肌肉紧张地站在门外,倾听着。屋里有种奇怪、沉重,却又不怎么大的声音。她屏声敛气地听着,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声音,然而猛冲着,很有力量。很大的什么东西,极有力地、遮掩着动作。那是什么?老天啊,那到底是什么?她应该知道。她觉得自己“知道”这声音。她明白那是什么。 然而她却不能完全肯定,说不出它到底是什么。这声音不停地响啊,响啊,像疯了一般。 因焦虑和恐惧而变得僵硬,她轻轻地转动着门把手。房间里一片漆黑。然而靠近窗户的空间里,她听见并且看见,什么东西在来回猛冲。 她突然拧亮灯,看见她的儿子,穿着绿色的睡衣裤,疯狂地在他的木马上摇荡着。闪亮的灯光突然照亮了他在木马上猛冲,也照亮了她,肤色白皙,穿着浅绿色的衣裙,站在门边。 “保罗!”她喊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是‘马拉巴’!”他尖叫道,声音大而怪异。“是‘马拉巴’!” 他停下来,不再猛踩木马的时候,眼睛闪烁着,怪异的、无意识地瞥了她一秒钟,然后呼地一声倒在地板上。她所有的被焦虑和不安激起的母爱一下子涌上心头,猛地冲过去扶起了他。 可他不省人事了,而且仍旧不省人事,他得了脑膜炎。他呓语着,摇晃着,他妈妈则面无表情地坐在身旁。 “‘马拉巴’!是‘马拉巴’!巴塞特,巴塞特,我知道了,是‘马拉巴’!” 这小孩叫喊着,企图站起来,策动这匹给他灵感的木马。 “他说‘马拉巴’是什么意思?”心寒的母亲问道。 “我不知道。”父亲漠然地应道。 “那是一匹在‘达比’赛马会上赛跑的马。”回答是这样。之后,奥斯卡·克利斯威尔不由自主地跟巴塞特说了,自己押1000镑赌“马拉巴’,赔率是1∶14。 保罗的病情到第三天已变得十分危急:他们注视着他,等待着转机。男孩不停歇地在枕上翻来滚去,摆动着那长长的卷曲的头发。他既没睡觉,也没有恢复知觉,眼睛像蓝色的宝石。他妈妈坐在一边,觉得心空荡荡的,真正地变成了一块石头。 晚上,奥斯卡·克利斯威尔没有来,不过巴塞特送了个口信,问他能否上来一会儿,就一会儿?保罗的妈妈对这种打扰很生气,但转念一想便同意了。男孩还是老样子,也许巴塞特会令他恢复知觉。 这位园丁是个小伙子,留着褐色的小胡子,长着两只精明的褐色小眼睛,个子略嫌矮小。他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向保罗的妈妈碰了下想象中的帽子,然后悄悄走到了床边,发亮的眼睛紧盯着这个不停翻转的垂死的孩子。 “保罗少爷!”他小声说道,“保罗少爷!‘马拉巴’真地跑了第一,干净利落地获得了胜利。我照你说的办了。你已经赢了7万多镑了,整个加起来你有8万多镑。‘马拉巴’跑得很好,保罗少爷。” “‘马拉巴’!‘马拉巴’!我不是说‘马拉巴’吗,妈妈?我不是说‘马拉巴’吗?你觉得我走运吗,妈妈?我知道是‘马拉巴’,对不对?8万多镑!我把这个叫做运气,对不,妈妈?8万多镑!我早知道,难道我不清楚我早知道?‘马拉巴’跑得很棒。要是我骑我的马,感觉有把握,那我告诉你,巴塞特,你可以押多高就押多高。你尽全力押了吗?巴塞特?” “我押了1000镑赌它,保罗少爷。” “妈妈,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要是我能骑我自己的马,并且到达那儿,然后我就完全有把握——噢,完全有!妈妈,我告诉过你吗?我很走运!” “没有,你从来没有。”这位母亲说。 男孩在夜里死去了。 而正当他直挺挺地死去时,他妈妈听见她兄弟的声音在对她说:“我的天啊,海丝特,你净赚了8万镑,却亏掉了一个儿子。可怜的小家伙,可怜的小家伙,他最好结束这骑着木马去寻找优胜者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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