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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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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可以走了吗?”她冲站在台阶上的伯金喊着,伯金正在那儿观察水位下降的情况。他对此似乎着迷了。他看看厄秀拉点了点头。 一艘艘小船驶近了,人们挤到大路上的篱笆前好奇地观望着。伯金和厄秀拉带着钥匙进屋去,不再观望湖水了。厄秀拉走得很快,她不敢听那水流落下时发出的可怕轰鸣声。 “你觉得他们死了吗?”她大声问。 “是的。”他说。 “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他并不在意她的话。他们走上山去,远离这嘈杂的声音。 “你怕吗?”她问他。 “我并不怕死人,”他说,“既然死了就死了。最麻烦的是,他们缠着活人不放!” 她思忖着。 “是啊,”她说,“死并没什么,不是吗?” “是的,”他说,“迪安娜·克里奇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真的吗?”她吃惊地说。 “没关系,为什么要这么举足轻重呢?她最好是死,那才更真实些。在死亡中她是个实在的人,而在生活中她是个没用的东西。” “你这人很可怕。”厄秀拉喃言道。 “不!我巴不得迪安娜·克里奇死。她活着是一个错误。至于那年轻小伙子,可怜的东西,他会尽快死去的。死挺好,没比死更好的了。” “可你并不想死。”她逗他说。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用一种吓人的声调说: “我愿意结束这一切,死了算。” “是吗?”她紧张地问。 他们在树下沉默着走了一程,然后他似乎有些胆怯地说: “有一种属于死的生,也有一种不属于死的生。人对前一种生都厌烦了,我们的生即是这样。只有天知道这种生是否已经结束了。我需要一种爱,它象睡眠,象再生,象一个刚刚降世的婴儿。” 厄秀拉听着他说话,一边认真听一边试图不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她似乎刚刚抓住一点他话中的线索就回避了。她想听他的话,可又不想介入。他想让她屈就他,但她很不情愿,不愿意接受这种身份。 “为什么爱要象睡眠一样呢?”她沮丧地问。 “我不知道。那样的话它就如同死亡一样了——我是想以一死而告别这种生活的——这比生活更丰富,从而一个人就象一个赤裸的婴儿一样被接生出母腹,故有的保护和原来的躯体都不存在了,他被一层新的空气所包围,他以前从来没有呼吸过这种空气。” 她倾听着,要弄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他也知道,语言本身并不能表达什么意思,语言不过是我们打出的手势,就象其它哑剧一样。她似乎是通过自己的血液来领会他的手势,尽管她有扑向前面的欲望但她还是后退了。 “但是,”她严肃地说,“你是否说你需要某种不是爱的东西——某种超越爱的东西。” 他变迷惑了。说话时总有迷惑的时候,可又不吐不快。不管你走哪条路,只要你是往前走,你就得冲破点什么,冲出自己的路来。而理解、讲话就是要冲破牢狱的大墙,就象分娩时的婴儿奋力冲破母腹的墙一样。如今,不打破旧的躯壳,不刻意通过追求知识寻找出路就不是什么新的运动。 “我不需要什么爱,”他说,“我并不想了解你。我想脱离自身,而你也要失去你的自我,我们的区别就在于此。当你疲惫、可怜不堪时,就不要说话。一个人要学哈姆雷特,那似乎是在说谎。只有当我表现出一点健康的骄傲和散淡时你再相信我,我厌恶我严肃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严肃呢?”她问。 他里忖了一会儿才阴郁地说: “我不知道。”然后他默默前行。有点话不投机。他感到迷惘。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突如其来地怀着挚爱的感情把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我们怎么总是这样交谈呢!我想我们的确相爱着。” “是的,”他说,“很爱。” 她几乎是兴高采烈地笑了。 “你是想按自己的方式去爱,是吗?”她打趣说,“你是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爱的。” 他转而温和地笑了,站在路当中转身抱住了她。 “对的。”他声音柔和地说。 说着他带着一种细腻的幸福感、缓缓地、轻柔地吻她的脸和眉毛,这让她吃惊不小,一时手足无措了。这是些温柔但盲目的吻,吻得很实在,美妙极了。可她却躲着他的吻。这吻真象一些奇怪的蛀虫,非常柔和、安宁地落在她的脸上,她在冥冥中承受着它们。她感到不安、躲开了。 “是不是有什么人过来了?”她说。 他们向黑乎乎的路上扫视过去,然后又回头向贝多弗走去。为了向他表明她不是浅薄、假装正经的女人,她停住脚步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满怀激情地在他脸上布下一个个狠命的重吻。他顾不得什么另一个自我,只觉得满腔的热血沸腾起来。 “不是这个样,不是这样。”他喃喃自语着。她把他拉过去时,激情立时充溢了他的四肢,他涨红了脸,随之他进入了一种完美的温柔与睡眠的状态。他变成了一团火,对她充满了激情和欲望。可在这烈火的中心,却有一个不屈、愤怒的东西。现在,就连这东西也失落了,他只是需要她,这极端的欲望就象死亡一样不可避免、无可置疑。 他满足了但也粉碎了,充实了但也被毁灭了,离开她,向家中走去,在黑夜中行,又投入了激情之火中。远方,在远方,黑暗中似乎有一丝小小的悲愁之情。可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除了这至高无上,凯旋般的肉体激情以外——它象生活的新咒语一样在燃烧——还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呢?“我现在变成了一个会说话的行尸走肉,仅此而已,”他极为蔑视他的另一个自我,可他的另一个自我却远处在游荡着。 他回来时,人们仍在排放湖中的水。他站在岸上,听到杰拉德的说话声。水声仍旧隆隆作响,月光银白,远方的山峦神秘莫测。湖水在下降,晚上的空气中散发着湖岸上阴冷的气息。 在肖特兰兹,窗口中透着灯光,似乎没有人入睡。码头上站着那位老医生,他儿子失踪了,他就这么默立着等儿子回来。伯金也站在这里观察着,这时杰拉德划着一条船过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卢伯特?”他说,“我们无法把他们捞上来,湖底的坡太陡了,两个斜坡之间全是水,还有许多小水沟,天知道会把你冲到哪儿去,这可跟平底不一样啊。随着湖水往外排,你都弄不清你自己的位置。” “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伯金说。“去睡觉不是更好吗?” “去睡?天啊,天啊,你认为我应该去睡吗?找不到他们我哪儿也不去。” “可是没有你别人也会找到他们的,你何必还呆在这儿呢?” 杰拉德看看他,然后充满感情地拍拍伯金的肩膀说: “别管我,卢伯特。如果说有谁的健康需要关心,那就是你的,而不是我的。你感觉如何?” “很好,可你,你是在毁你自己的生命,是在浪费你自己。” 杰拉德沉默了一会儿说: “浪费?不这样我能怎样呢?” “别做这事儿了,好吗?你强迫自己干这些可怕的事,给自己留下残酷的记忆,走吧。” “残酷的记忆!”杰拉德重复道。然后他再一次很有感情地拍拍伯金的肩膀说,“你也说话太生动了,卢伯特,真是天晓得。” 伯金的心一沉。他讨厌别人说他说话生动。 “离开这儿,到我那儿去,好吗?”他象催促一个醉汉一样催他。 “不,”杰拉德搂着伯金的肩哄他的。“谢谢你,卢伯特。明天我会去的,行吗?你明白,不是吗?我想把这件事干完。不过,我明天一定会去的。哦,我最喜欢跟你聊天了,它比我做什么事都更有趣儿。会的,我会去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卢伯特,你对此也许没有意识到。 “我何以对你来说很重要?”伯金有点气恼地问。他异常敏感地意识到杰拉德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不过他并不想跟他吵,只想让他摆脱目前这种痛苦状态。 “我下次会告诉你的。”杰拉德哄他道。 “跟我走吧,我要你来。”伯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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