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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她在积满雪的校园中走了好长时间,回到了宿舍,身体都快要冻僵了,但仍旧不能甩掉心中的痛苦和郁闷。

  “再见了,贵族之子凯丽·范林。”她轻声对自己说道,眼泪又差点涌出眼眶。她看见一个粉红色的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的心不禁往下一沉,这是会计员送来的,叫她立即到办公室去一趟。尽管断头台的斩刀最终快要落下来了,她并没有感到震惊。使她感到震惊的是在她的信件斜槽上,她发现一封盖有巴黎邮戳的信件。希望的汽球刚刚升起又落下来,是莎伦给她寄来的生日贺卡,信很短,字迹很潦草。典型的莎伦做法,她心里酸酸地想到。这就是凯丽心中的橄榄枝。她一直依附的希望——莎伦收到凯丽那封愤怒的信件之后,过了好几个月才给她回信,并且一个字也没有提及她的问题。凯丽把它扔进垃圾箱,彻底把莎伦这个名字从她头脑中清除掉,然后冲出宿舍,走向行政大楼。

  会计员的秘书得知她的到来之后,她象一阵风似地走进去,几乎想把事实真相和盘托出了。凯丽看了一眼面前的那张长长的英格兰马脸和他脸上傲慢冷漠的神情,她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想把她的真实情况全部告诉他,静看他脸上震惊的神情。如果她说出她之所以无法交纳学费是,由于这该死的暴风雨的阻挡,她的嫖客无法按时赶来。这样一定可以把这个会计员脸上的那种洋洋自得、居高临下的神情全部一扫而光。她真想把她塞在壁橱鞋盒里的一卷卷的钞票塞进他的喉咙,告诉他这些钱是她靠出卖自己的肉体给一个老色鬼挣来的,虽然这个老色克在社会上极有地位,极受人尊敬;并且还要告诉他她所有的一切富有华贵的外表都是假的,她不过是一只从澳大利亚来的迷途野狗,而就是她这样一个卑贱的人愚弄了他们所有的人。

  “哦,凯丽,你来了。我之所以把你立即叫来是因为我想你一定会很高兴地得知你的一切问题都被解决好了。”

  她毫无表情地盯着会计员,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纽约的汉纳沃实业信用公司今天早晨寄来一张支票,为你付清了学费、住宿费及伙食费,另外还告诉我们你可以每月通过这个部门支取五百美元生活费。我想你早就从你叔叔那儿听说了吧?”

  “我叔叔?”她说道,一下子惊呆了。

  “我猜是你叔叔安排的这件事。”

  “是的,当然。”她赶紧答道。

  “他们另外还通知我,将来的学费及其他一切费用也用同样的方法付清。我很高兴现在一切就绪了,你的叔叔考虑得真周到,你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个问题担心了。”

  “是的”。她强挤出一个震惊的笑容,注意到会计员突然对她热情起来。他把她送到门口,临别时又高兴地谈到这暴风雪的天气,并说今年又可以过一个白色的圣诞节了。

  凯丽跑进风雪之中,高兴得目眩神迷,从她得到“雨魂”那天起,她还没有这么高兴过。她在学院的广场内欢呼雀跃,难以置信地哈哈大笑,她的体内突然爆发出使不尽的力量,压抑在心中的愁云一扫而空。天气非常恶劣,但她心里却阳光灿烂。她又疯狂地旋转起来,不知怎样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林顿突然之间把一切事情全都为她解决了,他又一次在她头脑中占据一种类似于上帝的位置。此时此刻,要她亲吻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她也非常乐意。在他强硬的外表下有着一颗蜜糖一样甜蜜的慈父心肠,他的举止高贵,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绅士。她意识到他对她关心要远比她所想象的深得多。这无疑是他以前对她所做的事情的一种补偿。但是为什么他不告诉她呢?不过,如果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也无所谓。他们再次相见时,她会用另外的方式来报道她的。

  她向宿舍走去,由于内心的安全感而容光焕发。这种安全感是只能用金钱买来的。她突然涌起一种对布莱玛大学的由衷的爱恋之情,她的头脑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打算。她考虑着和贝蒂一家人一块去沃蒙特滑雪时她该给她的家里人买些什么礼物——给贝蒂的两个哥哥买两件苏格兰开司米毛衣,给贝尔蒙特夫人买一件爱尔兰水晶装饰品,给贝尔蒙特先生买一伯石捕根制成的烟斗。今晚她要买一些匹萨饼和意大利基安蒂红萄萄酒来庆祝自己的生日。从现在起,贵族之子凯丽·范林安以慷慨大方享有盛誉了。她一口气爬上两层楼梯,大声喊道:“贝蒂,贝蒂,我想到你们家去过圣诞节。”

  她一阵风似的冲进自己的宿舍,耳边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我们要让你大吃一惊。”一层楼的女孩子们嚷道,然后一起喧哗地唱起“祝你生日快乐。”

  贝蒂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走上前来,手里托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生日蛋糕,上面点着十八只生日蜡烛,到处都是气球和长条彩色饰带。凯丽看着这群快乐地叫喊着的女孩子,泪水涌了上来。现在她真的是她们中的一员了,她深深地沉浸在一种她们永远不会理解的幸福和安全感之中。

  贝蒂紧紧地抱着她。“你们看她可爱不可爱?象个孩子似的哭起来了。她真的大吃了一惊。快来打开你的礼物。”

  “你需要一杯烈性酒。”史蒂芬说道,递给她一杯酒。

  凯丽擦了擦眼泪,说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生日。谢谢,谢谢你们每一个人。”

  圣诞节前夕凌晨两钟,阿米杜和莎伦开车回别墅。车头灯把前边的路照得很清楚,路边的草丛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阿米杜在开车,莎伦坐在他的旁边,紧紧缩在她的天鹅绒斗篷里。“今晚的晚会真令人愉快。男爵和他的妻子真会招待客人,他们的别墅真美。但我怕孩子会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阿米杜给了她一个纵容的微笑。“汉瑞和萨门都跟我说他们非常喜欢你,并且盼望和我们快点再次见面。在这一带他们俩是我最喜欢的人。”

  “你跟他们怎么说我的?他们一定觉得你很奇怪,怎么和一个怀孕的大腹便便的女人呆在一起。我知道法国人的好奇有多么强。”

  “我告诉他们我在巴黎的街道上发现了你们,当时你正骑着一头驴,想找一个马厩。”

  她仰起头,大笑起来。涌到唇边的话并未说出,她很感激他处理这种微妙处境的技巧。他们从没提起过这件事,但她知道阿米杜为了陪她过圣诞节一定谢绝了许多豪华热闹的晚会。她现在身子越来越沉重,不便出去交际太多。

  “咱们到画室喝点睡前酒好吗?”他们走进大厅后,阿米杜建议道。宽大的楼梯上面悬挂着冬青树和松树树枝。

  画室里放着一颗高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金丝银线。圣诞树是从公园里伐来的。

  他打开瓶塞,倒好酒,从圣诞树下的那一大堆礼物中拿出一个金丝绒的精致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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