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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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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能。”他热切地说,沉默片刻他又补充说,“他们从来不懂爱的最美境界,那些劳动阶级的人。他们从来就不承认这种美。工作、面包对他们来说总是首要的东西。可是我们可以排除那个障碍。教教他们男人之间的爱之美,理查德,教给他们这种最高级的爱,这是更伟大的爱。教他们怎样爱自己的伙伴,就能永久地解决工作的问题。理查德,这是真的,你知道这是真的。那样该有多么美!多么美!那样就能完成这个完美的循环——” 他的声音变弱成了喃言,令理查德感到它似乎来自远方,听似来自远方的宣告。可理查德对之报以冷漠苦涩的表情,看似他带来的磨破过的贝壳。 “男人对男人忠诚无畏的爱。”袋鼠喃言着。他躺着,黑眼睛盯着理查德的脸和他前额上垂下的头发。漂亮,他又显得漂亮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们应该拯救人民,我们得这么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你和我?”他重复着,声音突然饱满起来,“只有等我们敢于领导他们的时候,洛瓦特,”他喃喃地补充道,“男人对妻子和孩子的爱、男人对男人的爱,每个人都为别人做出牺牲,然后才有对美的爱、对真理的爱、对正义的爱。难道不是这样吗?不要毁灭爱,而是要开辟进一步爱的天地。” 这一通演说最终几乎是喃喃着结束的,说完,他安静地躺了好一阵子,随后他看着索默斯,笑得很是动人,没有语言,只有微笑,从目光中流泻而出的笑,奇特而动人。可理查德却感到觳觫。 “真的,洛瓦特,我没说假话!”他快活地喃言道。 “我相信,是真的。”理查德说,但面目表情并未变。不过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困惑与痛苦。 “你当然相信,当然,”袋鼠轻声道,“不过,你可是跟我这样聪明的人作对的最固执的小魔鬼和孩子。比如说,在你内心深处,你不是爱我吗?可你不敢承认!我知道你爱。我知道你爱。那就承认,汉子,承认吧,那样的话世界对你来说会变得更大。你怕爱。” 理查德感到越来越难受了。 “在某种意义上说,我爱你,袋鼠。”他说,“咱们在精神上有相像的地方。可真实情况是,我不想爱你。” 他沮丧地看着袋鼠。 袋鼠笑了一声。 “女人从来都害羞,难以取悦!”他热情而轻柔地说,“为什么你不想爱我,你这个固执的异教徒,俗人?你想不想爱哈丽叶呢?” “不,找谁都不想爱。真的。逼着我去爱谁会让我发疯、杀人。” “那你今天上午来我这儿子吗?”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令理查德难以回答。 “在某种意义上,”他含糊其词地说,‘堤因为我爱你。可是,爱让我感到我该死。” “那是因为你在理性上拒绝它的原因。”袋鼠说着,有点厌倦,“把你的手放在我的喉部,那儿有点儿疼。” 他拿过理查德的手,将它放在自己发热、发潮的伤痛喉部,那里的血脉跳得很沉,突出的喉节很硬。 “你现在必须保持安静。”洛瓦特说,轻柔得像个大夫。 “别让我死!”袋鼠哺言,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了,他在凝视理查德漠然的脸。那苍白沉静的脸没有变化,只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显得若有所思。他没有回答。连袋鼠也不敢要求他回答了。 终于,他松了理查德的手。理查德抽出自己的手,很想用手帕擦一擦,但没有这么做,深怕袋鼠看到,只能将手在腿下的裤子上悄然按几下算是擦了。 “你累了。”他轻声说。 “是的。” “让护士进来吗?” “好。 “再见,快点好起来。”理查德忧愁地说着,指尖轻轻地触了一下袋鼠的脸颊。袋鼠睁开眼,露出沉郁僵死的笑容。“再来呀。”他喃言着又一次闭上了眼睛。理查德茫然地走向门口,护士在那里等候着。 可怜的理查德,他茫然地走了,心清沉重、悲伤而又震惊。袋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理查德爱袋鼠吗?他是爱袋鼠同时又否认这份爱吗?他否认是出于恐惧?仅仅是因为恐惧他才退缩,回避承认对另一个男人的爱吗? 恐惧?是的,是恐惧。可是,难道他不是也相信恐惧之神吗?世上并非只有一个神。并非只有爱之神。坚持说只有一个神,说他是爱的源泉,或许如同全面否定神和一切神话一样是毁灭性的。他相信恐惧之神。黑暗之神、激情之神和沉默之神,即能够使一个男人意识到自身神圣的孤独的神。如果袋鼠能够意识到这个,那理查德觉得自己就该爱他,以某种黑暗、分离的另类爱的方式。可从来没有这种至高无上的事。 至于政治,选择性很小,选择意味着一事无成。袋鼠和斯特劳瑟斯都是对的,两个都对。贵族、医生或犹太金融家不应该因为他们是贵族、医生或犹太金融家就比一个简单工人挣更多的钱。如果说服务是至高无上的,那就绝对错了。威利·斯特劳瑟斯是对的。 袋鼠亦如此。如果爱是至高无上的,那么,爱的巨大涵盖就像他说的那样完整了:男人对妻子,对孩子,还有对朋友、伙伴的爱,对美和真理的爱。无论爱是否至高无上,这是爱的巨大而美妙的涵盖,没有整体的涵盖,爱就不会完整。 但是,与此同时,还有什么亦属真实。男人的孤独总是一个最高的真理和事实,这是不容否认的。还有孤独的神秘。更为神秘的是人难以企及的黑暗的神,他给予男人以激情和黑暗、难以言表的血的柔情,这血的柔情胜过爱情,但较之爱情更为晦涩、非人;他还赋予男人勇猛的血之骄傲,让男人懂得自己的孤独,懂得自己来自黑暗之神的如胡力量。这种黑暗激情的宗教感和内心上升着的、直接来自未知上帝的辉煌感,这首先充满了理查德的心。在这黑暗如此美好的时候,人的爱倒像是在黑暗中寻找烛光了。与另一个黑暗的崇拜者相遇,应该是人类最美好的相遇了。可是,强迫他去生出绝对的人之爱,他就是办不到。 男人最终的爱是对男人的爱吗?是的,是的,但只有孤独的黑暗中对现存未知的神的爱。人的爱,作为神性的行为是可行的。人的爱作为对黑暗中上帝的祭祀,当然更好。但是,将人的爱看作至高无上,哦,不,那可是过于牵强,过于不现实了。 他想起了杰克,想起他谈到杀人的满足时脸上露出的笑,那张笑得变形的脸令人难忘。这也是真的,就像爱情和爱一样是真的。不,杰克是以爱的名义杀人的,这同样会再次发生。 “这是爱之理念的崩溃,”理查德自语道,“我猜这意味着动乱和无政府。随后会有在爱和平等名义下的动乱和无政府。一个人唯一可依靠的是自己孤独的生命及其生根于斯的上帝。唯一能指望的,是在黑暗中成全你的上帝。唯一可以等待的,是男人们寻到他们的孤独和黑暗中的神。随后,人们才可以在黑暗中作为崇拜者进行神圣的接触。” 于是,他一如既往,继续试图将自己从白色章鱼式的爱中解脱出来。倒不是现在他敢于否定爱。爱或许是生活永久的一部分。但只是一部分而已。而一旦它被看做是全部,它就成了一种病,一条缠人的巨头白色章鱼。一切东西都是相对的并且在与其他事物的真实关系中显示其神圣。他感到爱之光从他的眼睛里、心中、灵魂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汹涌的黑暗,这黑暗带来了某种永恒孤独的甜蜜,激荡着的黑暗的血之柔情,还有某种奇特的\刚柔并济的残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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