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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我行,我不等也得等了。”她顺口就说,“你接着去干傻事,直到干累了。女人们总是要接受跟别的女人闹恋爱落个伤痕累累心怀愧疚的丈夫。而我呢,看到你一次次在别的男人那里——男人的世界里被要弄了回来,觉得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了。如果他们是些真正的男人倒也罢了。可是,看看你那个杰克·考尔科特吧。我说,你也该有些历练了。使绊儿呀,老伙计!”她学起了杰克的声音和举止。“你全能容忍这些,还以为这很精彩呢!不,男人蠢得我无法理解。干脆不理他们也罢。”

  索默斯笑了,因为他知道她的话大多属实。

  “你看,”他说,“我的生命之根是跟你在一起的。可如果可能,我还是想抽出一根新技,人类生活的新技,这是男人永远要做的事,长成新的样子。”

  她看着他,有点想大叫出声——因为他是那么不开窍,不愿失落,不愿放弃为人类所做的努力。这种不开窍是很可怜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也很美丽。可他太蠢了,她直想摇醒他。

  “那就抽出新枝来。抽枝吧,你在你的写作中已经这样做了!”她叫道,“可是跟这些厚颜无耻的人混在一起是抽不出新枝的,你说呢?他们会像往常一样,刚一发芽就掐死你。”

  他苦苦地思量她的话,相信这是对的。可他一旦铁了心,就绝不放弃。

  “我要趁着活在这世上时,在某个地方以某种方式与活生生的人一起干点什么。我写作,但写作是个体行为。我孤独生存,与别人什么联系也没有。”

  “你别吹大话,你并没有一个人独自生存,你还有我在做后盾,很坚强的后盾。别跟我吹什么独立,这话伤我的心。我可知道有我撑着你,你该有多么独立。”

  他再一次吞下这苦果,又顽固地坚持道:“我仍然孤独。我是真想与男人们一起做成什么事。可我孤零零的,与世隔绝。作为男人中的一员,我没有地位。我的生活是跟你在一起,可我知道,这形同虚无。”

  “形同虚无!你还要什么?你这个扯谎的人,难道你不是有你的作品吗?那不是你所要的吗?你在干的不正是你想要干的吗?男人!许多男人全是废物!呸,一到那时刻,我既是唯一的男人也是唯一的女人了。”

  “麻烦就在这儿。”他尖刻地说。

  “呸,你这东西,你得对我感恩才是。’给丽叶叫道。

  一天早上威廉·詹姆斯来了,但考尔科特夫妇都出门了。他给哈丽叶带来一篮柿子和西番莲果子。碰巧索默斯也出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这种果子,索默斯太太。我们这儿有的是,不希奇的,想吃就说一声。这些是最后一茬儿西番莲子。”

  这些柿子又大又好,淡橘红色,很可爱,可能这是他们最值得炫耀的东西了。柿子刚刚开始变软。哈丽叶的确为此看了迷。威廉·詹姆斯进屋来坐了一阵子,打听维多利亚怎么样。他好奇地打量着这屋子。不错,哈丽叶依着自己的性情整理了这间房,撤走了原先的所有绘画和装饰品,挂上了一面突尼斯窗帘,在壁炉架上摆上两个高高的红漆烛台。这一切为这屋子增添了赏心说目的气氛,让人觉出一个懂行的女人画龙点睛的巧妙本事,只需有几面被巾、椅垫儿和几件有趣的铜器或瓷器即可。哈丽叶总是坚持在旅行时带上几件这样的东西。她是打算住在有家具的平房或村舍的,在任何一个大陆都一样,但必须随身带上几件她自己的摆设。她自己则身着巴伐利亚农家衣裳,是轻薄的黑色毛织品,上面印着粉红的小玫瑰花,衬着绿叶。她的脚上蹬一双无跟凉鞋,是用皮条编成的,在科伦坡买的。威廉·詹姆斯注意到了所有这一切,在他眼中,这些东西闪烁着魔术样的光芒。

  “你这间屋子真舒服。”他操着康沃尔口音说,脸上挂着警觉、微妙、好奇的笑意。

  “还不坏,”哈丽叶说,“只是有点窄。”

  “这还窄呀?你还记得康沃尔古老的村子里那些小石穴吗?那也是人住的房子。”

  “是的,不过我们住的房子很好,有厚厚的花岗石墙和低垂的天花板。”

  “那儿的墙挡不住潮湿,裂缝的地方只用泥巴糊上,那种灰浆抹在外头就像面包上抹一层黄油一样。我还不记得那些?!绝忘不了。”

  “康沃尔是很让我迷恋的。”

  “哼,我真看不出哪儿让你着迷,真的。我想你对一个地方有你自个儿独特的看法,无论是康沃尔还是别的地方,你能把它说得好看。这完全取决于你在哪儿出生,从哪儿来。”

  “可能是吧。”哈丽叶说。

  “我从来还没见过哪个澳大利亚村舍像这个样子。这倒不是因为你放进了这些东西。”

  “是因为我扔出去的那些东西。”哈丽叶笑道。

  威廉·詹姆斯坐在那儿,一身的懒洋洋。他在注视她,凝视她白皙的脸上迅速闪烁着的神采和她迷人的神态。她身上有某种稍纵即逝、自信持重的特质,那是非凡人所有的,这一点迷住了他。她是他眼中最理想的康沃尔女人:朴素,貌似人群中的一员混迹人群之中,实则超然其外,实在有种魔力。他甚至几乎看到了她周道的光环。他看得出,在她眼中,他不过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星球上的一个好人,他永远也够不到她,她也不会下凡。她是康沃尔人想象中的女王,他们赋予她丰富的想象。或许,在凯尔特人的想象中还有一个光芒四溢的国王呢。凯尔特人需要真正的王家光环,神秘的光环。因此,他们在工业化的民主世界上感到孤独,在社会生活中显得乖张。

  “我想罗丝永远也学不会这么装扮一间屋子的,你说她现在行吗?”他问着,伴以一个轻轻的手势。他那双清澈、好奇的浅灰色眼睛死盯着哈丽叶的脸。

  “我想她会的。”哈丽叶叫道,随之她与那凝眸相遇了,“她有自己的办法,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法子,你是知道的。”

  “是的,我懂。”他回答道。

  “你瞧,”哈丽叶说,“我们多多少少算这世上的懒人了,没个固定的工作。如果有,我们或许会活出另一个样子来。”

  威廉·詹姆斯摇摇头。

  “你的本性,”他说,“表现出来就是这个样。如果我是个阔主儿,我想我就能把我的本性表现出最佳水平来。可是说到真的本质,嗯,我想这种本性离我太远了,所以,你行。”

  “可是,谁能肯定呢、”她叫道。

  “我想我能。我能分清平庸和非凡。我还能分清更多。我能分清表面上是绅士实则缺乏绅士天分的人和真正有天赋的绅士。就拿瓦斯本勋爵来说吧。他很是个绅士了,出身世家,这是他告诉我的。可我十分怀疑他到底哪儿比我强。”

  “为什么?”哈丽叶叫道。

  “我是指,”威廉·詹姆斯说,“他没有那种天赋,你明白吧。”

  “什么天赋?”她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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