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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3)


  他把他的小车子开动了。他要说的话都说了。他现在重新陷入了他所特有的那种空洞的冷淡中,那是使康妮觉得很难堪的。但是无论如何,她决定不在这林中和他争论。

  在他们面前开展着那条跑马道,面旁是两排捧子树和斑白色的美丽的树木。小车子缓缓地前进,路上棒树影遮不到的地方,蔓生着牛奶泡沫似的毋忘我花,车子打上面经过,克利,福在路中心欢呼着他的车,在花草满地中,这路中心被脚步践踏成一条小径了。在后面跟着的康妮,望着车轮打小铃兰和喇叭花上而辗过,把爬地藤的带黄色的小花钟儿压个破碎。现在,这车轮在毋忘我花中开着一条路线。

  所有的花都象在这儿,绿色水池里那些初生的圆叶风铃草,茂盛得象一潭静止的水。

  “你说得真对,这儿可爱极了。”他说,“美极了,什么东西比得上英国的春天可爱”

  康妮听了他这话,仿佛春天的花开都是由议院来决定似的,英国的春天!为什么不是爱尔兰的,或犹太的春天?小车儿在劲健得象芥麦似的圆叶风铃草丛中缓缓地前进,压着牛劳草的灰色的叶儿。当他们来到那树木伐光了空旷地时,有点眩眼的光线照耀着他们,满地鲜蓝的圆叶风铃草中,间杂着一些带企或带紫的蓝色,在这花群中。一些蕨草抢着褐色的、卷绢的头儿,象是些小蛇,准备若为夏娃汇漏什么新的秘密,

  克利福把车驶到小山顶上,康妮在后面慢馒地跟着。山毛榉的褐色牙儿,温柔地开展着。老去的冬天的粗糙,全变成温柔了。甚至倔强嶙峋的橡树,也发着最柔媚的嫩叶,伸展着纤纤的褐色的小枝翅,好象是些向阳的蝙蝠的翅翼。为什么人类从来就没有什么新鲜的蜕变,使自己返老还童?多么拓燥刻板的人生!

  克利福把车子停在小山顶上,眺望着下面。圆叶风铃草象蓝色的潮水似的,在那条宽大的马路上泛滥着,温暖的把山麓铺得通蓝。

  “这种颜色本身是很美的。”克利福说,“但是拿来作画便没有用了。”

  “的确!”康妮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让我冒险一—下把车子驶到泉源那边去好吗?”克利福说。

  “我以为车子回来时上得了这个山么?”她说。

  “我们试试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车子开始慢慢地下着坡,在那条被蓝色的风信子泛滥着的、缚丽的宽道上颠簸着。阿,最后的一条船,在飘过风信子的浅水上!呵,波涛汹涌上的轻舟,在作着我们的文化的末次的航行,到哪儿去,呵,你荒唐的软舟,你蠕蠕地颠缀到那儿去!安泰而又满足,克利福坐在探险的舵前,戴着他的者黑帽,穷着软绒布的短外衣,又镇静又小心。呵,船主哟,我的船主哟,我们壮丽的航行是完结了!可是还没有十分完结呢!康妮穿着灰色的衣裳,在后面跟着轮痕,一边走着,一边望着颠镊着下坡的小车儿。

  他们打那条小屋里去的狭径前经过,多谢天,这狭径并容不下那小车子,小得连容一个人都不易,车子到了小山箕后,转个弯不见了,康妮听见后面的一声代低的口哨。她转过头去;守猎人正下着坡向她走来,后面跟着他的狗儿。

  “克利福男是不是到村舍那边去?”他一边问,一边望着她的眼睛。

  “不,只到约翰井那边去。”

  “呵,那好!我可以不露面厂。但是我今晚再见你。—点钟左右。在我园门边候你。”

  他重新!向她的眼里直望。

  “好。”她犹豫地说。

  他们听见—厂克利福响着喇叭声的唤康妮。她呼啸着长声回答着。守猎人的脸上绉了一绉,他用手在康妮的胸前,温柔地从下向上抚摸着。她惊骇地望了望他,忙向山坡上奔去,嘴里呼着“喔——喔”去回答克利福。那人在上面望着她,然后回转身去.微微地苦笑着,向他的小径里隐没。

  她看见克利福正慢慢地上着坡,向半山上落叶松林中的泉源处走去,当她赶上他时,他已经到了。

  “车子走得很不错。”他说。

  康福望着落叶松林边丛生着的牛蒡草,灰色的大叶儿象反影似的。人们叫它做罗宾汉大黄。泉水的阂围.一切都显得十分清静,十分忧郁!而泉水却欢乐地、神妙地腾涌着!那儿还有几朵大戟花和蓝色的大喇叭花。在那池边、黄土在掀动着:一只鼹鼠!它露着头.两只嫩红的手在扒着,钻形在嘴儿在盲目地摇着,嫩红的小鼻尖高举着。

  “它好象用它的鼻尖在看似的。”康妮说。

  “比用它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呢!”他说,“你要喝点水吗?”

  “你呢?”

  她从树枝上拿下接着一个珐琅杯子,弯身去取了一杯水给他。他啜了几口。然后她再弯下身去,她自己也喝了一些。

  “多么冷!”她喘着气说。

  “很良好喝,是不是?你发了愿吗?”

  “你呢?”

  “是的,我发了个愿,但是我不愿说。”

  她听见落叶松林里一只啄木鸟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轻柔的、神秘的风声。她仰着头。一朵朵白云还蓝色的天上浮过。

  “有云呢!”她说。

  “那只是些白色的绵羊。”他答道。

  一朵云影在那小空地上盖了过去。鼹鼠游到那温软的黄土上去了。

  “讨厌的小东西。”克利福说:“我们该把它打死。”

  “瞧!它象是个圣坛上的牧师呵。”她说。

  她采了几朵小铃兰花给他。

  “野袜草!”他说,“香得和前世纪的浪漫的贵妇们一般,可不是?毕竟那时的贵妇们并不见得怎么颠狂呢!”

  她望着天上的白云。

  “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呢,”她说。

  “下雨!为什么!你想不下寸么?”

  他们开始向原路回去。克利福小心地驶着颠簸的车子下坡。到了沉黑的山下,向右转走了几分钟。他们便向那向阳的,圆叶风铃草遍布着的长坡上去。

  “现在,好好走罢!老爷车!”克利福一边说,一边开着车。

  小车子颠动不稳地上着这险阻的长坡,它好象不太愿意似的挣扎着慢慢走着。好容易他们来到了一处丛生着风情的地方。车子好象给花丛绊着了,它挣扎着,跳了一跳,停住了。

  “最好是把号角响一响,看守猎人会不会来。”康妮说。

  “他可以推一推。不过我自己也可以推。那可以帮助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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