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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读者(1)


  ——书店研究

  “想到店里看看?噢,当然,先生。”他打招呼说。

  然后,他一边彬彬有礼地把双手合在一起擦来擦去,一边透过眼镜向我投来锐利的一瞥。

  “在店后面左边的书架上,您会找到些也许会使您感兴趣的东西,”他说,“在那儿我们备有一套重印的丛书——如《从亚里士多德到亚瑟·巴尔福的一般知识》,一毛七一本。或者,您也许想看看《已故作家群英录》吧,每本一毛钱。斯拜娄先生,”他叫道,“带这位绅士看看我们的重印经典——一毛钱一本的那套。”

  说着他朝一个销售员招了一下手,接着就把我置之脑后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片刻之间已推断出我是哪一流的人物。虽然我去百老汇大街买了顶灰绿色软呢帽,还系了一条点缀着钱币般大小的花斑的俏领带,但是这一点用也没有。这些小小的装扮根本掩盖不了内在的灵魂。我是一个教授,他知道这一点,或者,至少可以说他能立刻推断出这一点——这也是他生意的一部分。

  十个街区内最大的书店的销售经理,是不会看不准顾客的。他当然知道,作为一个教授,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主顾。正如所有逛书店的教授一样,我来到书店无异于一只黄蜂飞向一罐敞开的橘子酱。他知道我会在店里赖上两个小时,不是妨碍这个就妨碍那个,最后才买上一本重印的《柏拉图对话录》,或《约翰·弥尔顿散文全集》,或洛克的《人类理解论》,或是其他类似的陈旧货色。

  至于说真正的文学品味——也就是欣赏封皮有如装了弹簧而且附有卷首画的那种上个月才出版的一块五毛钱一本的小说的能力——我是没有的,他清楚这一点。

  他瞧不起我,那是当然的。但正如书店行业的一句格言所说,一个教授站在角落里埋头读书的形象能使书店生辉。真正的顾客们喜欢这种形象。

  正由于这一点,就连塞里耶先生这么时髦的经理都容忍了我在他书店里面的一个角落里的存在。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我才有机会见识他那些与他真正的顾客打交道的手腕——我得承认,他那些手腕运用得非常成功,难怪所有的出版界人士都公认他无疑是美国文学的一根顶梁柱。

  我并不想站在某处像间谍似的偷听别人的谈话。说实话,其实我立即就被一本新翻译的《埃皮克提图道德论》吸引住了。那本书印得很精致,装订得也很好,而且只需花一毛八分钱,因此我当即就很想把它买下来,尽管看来最好是先翻阅一下。

  我还没翻完开头的三章,突然我的注意力就被书店前面的谈话吸引过去了。

  “你肯定这是他最近的作品吗?”一个穿戴入时的妇女在问塞里耶先生。

  “噢,没错,拉塞里叶夫人,”那位经理回答说,“我向您保证这是他最新的作品。真的,它们昨天才到哩。”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一堆大大的书。那些书的封面是蓝白相间的,色彩挺明快。我能看清书名那两个烫金字——《金梦》。

  “噢,没错,”塞里耶先生重复道,“这的确是史拉什先生最近的作品。它销得可好啦。”

  “那就行了,”那位女士说,“你知道吧,有时候还真容易上当:我上个星期来这儿,买了两本看样子很棒的书,我回到家里之后才发现两本都是旧书,是六个月以前出版的,我记得是。”

  “噢,天啦,”那位经理以抱歉的口气说,“拉塞里叶夫人,实在对不起。请让我们派人去把它们取回来,换别的书给您吧。”

  “噢,那没关系,”那位女士说,“我当然不会去读它们。我把它们给了我的女仆。反正我估计她是看不出新旧来的。”

  “我想她看不出来,”塞里耶先生说道,露出一丝居高临下的微笑,“当然如此啦,夫人,”他以时髦书商的和蔼姿态继续闲聊起来,“诸如此类的事是时有发生的。昨天我们就碰到这样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我们的一位来得最勤的顾客跑来,急急忙忙地,来买些书带到轮船上去读。我们还蒙在鼓里哩,闹不清他是怎么回事——我想大概是仅仅凭书名选书吧,有些先生是经常这样的——他竟然挑了两本去年出的书。我们立即打电话去轮船上,只可惜已经太晚了。”

  “那么,这本书,”那位女士说,同时慵懒地翻了翻,“这本书好看吗?是讲什么的?”

  “这可是一本动人心弦极了的书,”塞里耶先生说,“事实上,是大家手笔呀。评论家们都在说,本季度最动人的书恐怕是非此莫属了。”说到这里塞里耶先生停顿了一下,不知怎的,他的举止让我想起我在大学的课堂里解释我本人也不懂的东西时的作派。“它有一种——一种——力量,就这么说吧,一种很不寻常的力量,事实上,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本月最有力量的一本书。真的,”他举了一个自己更胜任例举的理由,补充说,“它的销量非常之大。”

  “你们好像还有好多没卖掉。”那位女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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