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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十二

  噢,众小民族!在热情洋溢的亲密间,每个人都羡慕每个人,大家都监视着大家。“家庭,我恨你们!”纪德说,还有:“对于你没有比你的家庭,你的房间,你的过去更危险的了……你要离开它们。”易卜生(IBSEN)、斯特林堡(STRINDBERG)、乔伊斯、塞非利斯(SEFERIS),他们都知道这一点。他们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在外国度过,远离家庭的权力。对于雅那切克,天真的爱国者,这是难以设想的。所以,他要付出。

  当然,所有的现代艺术家都经历了不理解和憎恨;但是他们同时也被弟子、理论家、演奏者包围着、并且从一开始就把他们的艺术的真正的观念树立起来。在布尔诺,度过了自己一辈子的省地,雅那切克也有他的忠诚者,大多很出色的演奏者(雅那切克四重奏乐队便是这一传统的最后继承人),但他们的影响却太微弱。自本世纪初以来,捷克官方的音乐学便对他投以蔑视。由于民族的意识形态专家们在音乐上除去斯美塔那不承认任何别的上帝,除去斯美塔那法规外不承认别的法规,对于雅那切克的相异性甚为恼火。布拉格音乐学的主教,内杰尔迪(NEJEDLY)教授在其生命末年,1948年,成为斯大林化的捷克斯洛伐克文化部长和全权大师,在他的好斗的衰老之年,只存有两种激情:对斯美塔那的崇拜;和对雅那切克厌恶。雅那切克一生中得到的最有效的支持来自麦克斯·布洛德;在1918至1928年间,他把雅那切克的所有歌剧译成德文,为它们开放边界,把它们从那个妒嫉的家庭的唯一权力中解放出来。1924年,他写了雅那切克的专题著作,这是人们为他所作的第一本;但是布洛德不是捷克人,第一部雅那切克的专论因而是德文的。第二部是法文的,1930年在巴黎出版。关于雅那切克的第一本捷克的完整专著①在布洛德的专著39年后,才见天日。弗朗兹·卡夫卡把布洛德为雅那切克的斗争与过去为德雷福斯的斗争相比较。这一比较令人吃惊,它揭示了雅那切克在他的国家遭受敌对的程度。自1903至1916年,布拉格国家剧院顽固地推掉了他的第一出歌剧《杰努发》。在都柏林《DUBLIN》,同一时期,1905至1914年,乔伊斯的同胞拒绝了乔的第一本散文著作《都柏林的人们》(DUBLINERS),并在1912年烧毁了文稿清样。雅那切克的历史与乔伊斯的历史不同之处在于其结局的邪恶:他被迫看着《杰努发》的首场由那个在14年间拒绝他,并在14年间只对他的音乐怀有蔑视的人来指挥。他被迫表示感激。自从个人令人羞辱的胜利之后(乐谱被改正删节和添加涂红了),人们终于在波希米亚容忍了他。我说:容忍。如果一个家庭没能把一个不被爱的儿子毁灭,出于母亲的宽容,它便把他贬低地位。在波希米亚流行的说法想表示对他的赞同,把他从现代音乐的背景中脱离出来,并把他监禁在当地的争论之中:对民俗的激情,莫拉维亚的爱国主义,对女人、自然、俄罗斯、斯拉夫,和其他无聊事的欣赏。家庭,我恨您。直至今日,他的同胞中没有任何人写出任何重要的音乐学研究分析他的作品中的美学新义。在雅那切克作品的演奏中,没有任何有影响的学派,它本来应该使作品的奇特美学更易于使世人进入。没有战略使人了解他的音乐。没有将他的作品完整地出版唱片。没有将他的理论与批评文章完整出版。

  然而,这个小小的民族从没有过任何一个比他更伟大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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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杰罗斯拉夫·沃格尔(JAROSLAVVOGEL)著:《雅那切克》(布拉格,1963年;英译本W.W.NORTONANDCOMPANY,1981年),一部详细诚实的专著,但在论断中局限于民族和民族主义的视野。巴托克和贝尔格,两位在国际舞台上最接近雅那切克的作曲家:前位根本未被提及,后者寥寥几句。在世界音乐的版图上没有这两个参照,如何摆雅那切克的位置呢?——作者注。

  十三

  让我们说些别的。我想到他生命的最后10年,他的国家独立了,他的音乐终于被喝采,他本人被一个年轻女人爱上;他的作品日益大胆,自由,快活。毕加索式的晚年。1928年夏天,他的心爱的人由她的两个孩子陪同来乡村的小房子看他。孩子们迷失在森林里,他出去找,四处奔跑,发了热又着了凉,患了肺炎,被送去医院,几天后,死去。她在那里,与他在一起。从我14岁起,我就听人小声议论说他死的时候正在医院的病床上做爱。并不太真实,但是,海明威喜欢这么说,比实际还要真实。还有什么别的能作为他的晚年疯狂陶醉的桂冠呢?

  这也证明在他的民族家庭中毕竟还有人爱他。因为这个传说是献在他墓前的一束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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