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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桑德斯站在返回温斯洛的渡船的甲板上,凝视着落日。此时的黄昏静悄悄,连风丝儿都没有;水面泛出黑色,且波平如镜。他回首看着城市的灯火,想估计出刚刚发生的一切的后果。

  站在渡船上,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数通公司大楼上面的几层楼,大楼的前面是躺在这条河边的灰色混凝土卧式高架桥。他想认出哪扇窗户是梅雷迪思的办公室的,但此时的距离已经太远了。

  站在河面渡船上,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熟悉的日常工作上,前几个小时里所发生的事情已变得如幻觉一般不真实了。他感到难以相信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仔细回忆着一个个细节,想找出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他肯定一切都是他的错,肯定是在某个重要问题上使梅雷迪思产生了误解,否则她是决不会向他提出这种要求的。整个事件使他十分尴尬,对她来说也许也是一样。他有一种犯罪和痛苦感,对未来忧心忡忡。现在那儿会怎样呢?她会干出些什么事来呢?

  他连猜也猜不着。此刻他才明白,他对她一点也不了解。他们过去曾是情人,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她变了一个人,又肩负着新的使命。对他来说,她是一个陌生人。

  虽然傍晚暖融融的,但他还是打了个寒颤。他走回到船舱,坐在公用休息间里,掏出电话机给苏珊打电话。他按了几个揿钮,但是指示灯不亮,电池没电了。但转而一想,他又怀疑起来,电池的电应该够用一天的。不管怎么说,电话里没有任何声音。

  他的这一天竟是这样结束的。

  渡船的发动机在颤动着,他站在洗手间里,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他头发蓬乱,双唇上留有口红的痕迹,颈子上还有一处口红印子。衬衫上有两只钮扣不见了,衣服满是皱褶。他这模样像刚刚喝醉了一样。他侧过头照照自己的耳朵,上面有一道明显的小伤痕,那是她咬他时留下的。他解开衬衣,看着自己胸脯上好几道并排的深红色抓痕。

  天哪。

  他怎么才能不让苏珊看到这些?

  他弄湿纸巾,擦去口红,轻轻拍了拍头发,扣好运动衫的钮扣,遮住衬衣的大部分地方。然后他走出洗手间,在休息室窗边坐了下来,漠然地凝视着空中。

  “嘿,汤姆。”

  他抬起头,看见了约翰·佩里,他在班布里奇岛的邻居。佩里是霍华德马林事务所的律师,那是西雅图最老的律师事务所之一。他是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人,桑德斯不大喜欢和他谈话,可是佩里已悄然坐在了他对面的座椅里。

  “怎么样?”佩里高兴地问。

  “很好。”桑德斯回答。

  “我今天愉快极了。”

  “很高兴听到这话。”

  “太愉快了,”佩里说,“我们审理了一个案子,我告诉你吧,我们惩罚了那个笨蛋。”

  “真棒。”桑德斯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以此想使佩里心领神会,自动走开。

  佩里并没领会他的意思。“是呀,那也是一个十分棘手的案子,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很吃力,”他说,“当事人是个女人,她在微形技术公司工作。她声称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未得到提拔。说实话,这不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因为她酗酒,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所以才出现这些麻烦。可是我们事务所有一个姑娘,她是西班牙人,名叫路易斯·弗尔南德斯,她对这些性别歧视的案子感兴趣得要命,要命!她最终说服陪审团赔偿了我们的当事人将近50万美元。她过去打的16场官司中,赢了14场。她平时待人温柔娴静,可骨子里却冷若冰霜。告诉你吧,有时女人能把我吓得要死。”

  桑德斯什么也没说。

  他到家时屋子里一片静寂。孩子们已经睡着了,苏珊总是习惯于安排孩子早早睡觉。他朝楼上走去。妻子正坐在床上看书,法律文件摊得满床都是。她看见他后,立刻下床向他走来,紧紧抱着他。他身体的肌肉本能地绷紧了起来。

  “真抱歉,汤姆,”她说,“今天早晨的事真抱歉,听到你公司发生的一切我感到很遗憾。”她仰起头,轻柔地吻着他的双唇。他胆怯地转过身去,担心她会闻到梅雷迪思的香水味,或者——

  “你对今天早晨的事恼火吗?”她问。

  “不,”他答道,“真的,我不恼火,只是今天十分漫长。”

  “关于公司合并的事开了许多会吗?”

  “是的,”他答道,“明天的会更多,真令人昏头转向。”

  苏珊点点头。“一定是这样。公司刚刚给你来过一个电话,是一个叫梅雷迪思·约翰逊的人打来的。”

  他竭力使自己说话的声音保持常态。“哦,是吗?”

  “嗯——大约10分钟前。”她回到床上。“她是谁?”只要有女人从办公室打电话来,苏珊总是疑神疑鬼的。

  桑德斯答道:“她是刚来的副总经理,他们刚刚把她从库珀蒂诺提上来。”

  “我奇怪的是……她说话的腔调好像她认识我。”

  “我想你们并未见过面。”他打住话头等着,盼望她不再问下去。

  “呣,”她说,“她态度非常友好。她要我告诉你,明早8点半召开的例会一切部会十分正常,那时她将和你见面。”

  “好的,很好。”

  他踢掉鞋子,开始解衬衣的钮扣,接着又停住了。他弯下腰,将鞋捡起。

  “她多大了?”苏珊问道。

  “梅雷迪思?不知道,大约35岁的样子。问这干吗?”

  “只是好奇。”

  “我想洗个澡。”他说。

  “好的。”她拿起那些法律文件,仰靠在床头,调好壁灯。

  他起身离开。

  “你认识她吗?”苏珊问。

  “以前见过她,那是在库珀蒂诺。”

  “她来这儿做什么?”

  “她是我的新上司。”

  “她就是那个人。”

  “是的,”他说,“她就是那个人。”

  “她就是那个与加文关系密切的女人吗?”

  “是的。谁告诉你的?阿黛尔?”阿黛尔·卢伊恩,马克的妻子,也是苏珊的一个密友。

  她点点头。“玛丽·安妮也打来电话,电话铃就没停过。”

  “我相信。”

  “这么说加文占了她的便宜或者什么的?”

  “没人知道,”他说,“一般人认为他不会这么干。”

  “那为什么他把她派来,而没把这个职位给你?”

  “我不知道,苏珊。”

  “你没和加文谈过?”

  “他今天早晨来找过我,可我那时不在。”

  她点了点头。“你一定十分恼火,还是你自己像平时那样自寻安慰了呢?”

  “哦,”他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可以辞职。”她说。

  “一点可能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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