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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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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躺在那里思考这些时,我对这种种可能性评价极高,不过仅仅是作为技术方面的成就,而不是作为真正的优越之处,因为畅行无阻地钻进钻出,这该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不安的意识,没有把握的自我评价,不正当的欲望,不良的素质,由于有了这地洞,由于只要向它完全敞开心扉它就能为你注入安宁,这些素质将会变得更加不良。当然我现在不在洞里,正在寻找回洞的机会,因此像这种必要的技术设施该是非常理想的。不过也许并不那么理想。 如果将这地洞只看作一个准备尽可能安全地躲进去的巢穴,那不就等于在一时感到神经质的恐惧时在贬低它吗?当然,它倒是这种有安全保障的巢穴,或者说本该是,假如我处在危险之中,我也会咬牙切齿使出全身力气希望这地洞仅仅是专门救我的性命的窟窿,希望它尽可能圆满地完成这项明确的任务,而且我情愿免除它的其它一切任务。 然后现在的情况却是这样,事实上——大家在遇到大难题时根本看不到这个事实,即使在受到危害时也是不得已才看到它——地洞虽然提供了许多的保障,但还远远不够,什么时候一进洞就能无忧无虑?洞里还有其它数目更多、内容更广、常常被深深压了回去的忧虑,但它们煎心揪肠的程度恐怕并不亚于洞外的生活所引起的忧虑。如果我修这个地洞仅仅是为了我的生命安全,那我虽然不会失望,但起码就我能够感觉到的安全保障以及能从它那里得到的好处来看,巨量的劳动和实际得到的保障之间的比例是一种对我不利的比例。 向自己承认这一点是十分痛苦的,但必须要承认,而正对着如今将我这建造者和所有者拒之门外的洞口承认这一点简直叫我局促不安。然而这个地洞并不仅仅是个救命的窟窿。当我站在堡垒里,四周高高堆放着肉类储备,面对着十条以那里为起点的通道,它们完全依照主窝的需要或升或降,或直或弯,或宽或窄,它们一律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各条通道都准备以各自的方式引导我前往众多的小窝,而它们也全都寂静无声,空空荡荡——这时我很难再考虑什么安全不安全,这时我清楚地知道这里就是我在难以驯服的土里用手刨、用牙啃、用脚跺、用头撞出来的堡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另有所属的堡垒,它是我的,因而最终在这里我可以泰然自若地接受我的敌人加在我头上的死亡,因为我的血在这里渗入了我自己的土地,我的血不会遗失。 那些美好时光的感受则与此完全不同了,我或宁静地睡着,或愉快地醒着,通常都是在通道里度过这些时光,这些通道都为我自己经过极为精确的计算,既能舒舒服服地伸直四肢,也能像孩子似地打滚,又能恍恍惚惚地躺在那里,还能长卧而眠。每一处小窝我都了如指掌,虽然它们一模一样,但闭上眼睛我也能根据洞壁的弧度一清二楚地分辨出它们,它们罩住了我,宁静而温暖,任何鸟巢也不会像这样笼住巢里的鸟。一切,一切都寂静无声,空空荡荡。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犹豫不决,为何我担心入侵者更甚于担心可能再见不到自己的地洞。是呵,幸亏后者是不可能的,根本用不着动脑筋我就明白地洞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和地洞属于一个整体,我可以泰然自若地,不管我多么恐惧也可以泰然自若地住在这里,因此我根本没有必要竭力强制自己毫不犹豫地打开洞口,我什么也不用干,光等着就完全够了,因为什么也不能将我们长期分开,毫无疑问我最终将以某种方式下到洞里。不过,到那时还要过多长时间?在此期间这上面和那下面还会发生多少事?而缩短这段时间以及马上就做这件紧迫的事,那就全看我了。 现在,我已困得无力思考,搭拉着脑袋,腿脚不稳,昏昏欲睡,说是走还不如说是摸索着挨近了洞口,慢慢掀开地衣,慢慢下去,由于神思恍惚让洞口多敞了好长时间,后来我想起了这被疏忽的事,又再上去补做。但我为何要上来?盖上地衣盖子就行了,那好吧,那我就再下去,现在我终于盖好了地衣盖子。只有在这种状况下,唯有在这种状况下我才能干这件事。——随后我就躺在地衣下面,身下是带进来的猎物,四周淌着鲜血和肉汁,这下我该能开始睡那渴望之极的觉了。什么也不会来打扰我,谁也没有跟踪我,地衣上面好像,至少直到现在好像是寂静无声,即使不是寂静无声,我想我现在也不会花费时间去观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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