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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城里。”

  “城里?把她抓起来!”

  他再次叫道。但仍旧没有人出手。

  “去城里做什么?”

  “去找一个人,如此而已。让我走!”

  “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明智营里的人吧!”

  “就只知道这些?喂!把她给抓起来!”

  可是这回也是一样,没有人敢走近她,就连说话的人也不例外。

  站久了,阿凌渐渐感到寒风刺骨。风吹得衣领乱掀,正当她想理一理时,突然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阿凌弓着身子,饥饿和疲倦剎那间全都袭了上来。

  她单脚跪在河滩上,嘴里低声说道:“让我走!”眼前登时化成一片黑。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从背后抱住自己走到岸边,喂自己喝河里的水。而后,又似乎有好几个武士搀扶着自己,渡过浅滩,又走在河滩上,跟着爬上土堤,走过竹林旁的小径。就像作梦一样,仍有些模糊的记忆。

  当阿凌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户农家的大厅炕上。她并不曾睡着,但此刻却是从一个朦胧的梦的世界回到现实的世界里了。

  一恢复意识,阿凌便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这儿虽一看便知是户农家,但现场的人却全是武士。约有近十个的武士正挤在一个有炕的大房间里吃饭。仔细一看,原来武士们还是分成两排吃的,说来仍有几分秩序。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混合了油垢和尘埃的男人的体臭味。

  见阿凌坐起身,立在大厅门口的一个武士立刻叫道:“喂!”

  这时,坐在房里最上座的一个彷佛是带头的半老武士说道:“她若醒来,就把她带到岗哨旁的小屋子去问话!”

  之后,阿凌果然就被带到大约十余丈外的一处农家的柴房里去了。柴房前的广场上,有五、六个武士围着篝火,坐在地上。

  阿凌按照他们的吩咐,进了屋子,在席子上坐了下来。

  “喂!我肚子饿了啦!”阿凌对着领她来的年轻武士说道。

  “别奢望了!”武士答道。但不一会,却又替她送了泡饭来:“快吃吧!”

  “把我关在这儿做什么呀?”阿凌又问道。

  “还会做什么?就是调查、问话呀!不过大概得等到明天了!”

  “为什么呀!快点问完话,我好快点离开呀!”

  据那位武士说,负责问话的队长,因为接到营里的命令,出差到约半里外的佛寺去了,大概会到深夜才回来。

  “真讨厌!”

  “你就死了这条心先睡吧!只要没问出什么毛病,明天一早就可以走了!”

  这位年轻武士说话的口气尽管粗鲁,阿凌却感到其中似乎仍有些人情味。

  三

  这一夜,阿凌果然没有被找去问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女人的缘故,被安排住进柴房之后,阿凌并不曾受到严密的监视。但整晚保持清醒似乎是这群武士向来的职务,只见前院中央的篝火四周,有几个武士或卧或坐地守在那儿。

  只有在阿凌要解溲时,才会有一个武士跟着她去。

  躺在席子上,阿凌思索着要如何逃离这个地方。她总觉得明天那一场问话,一定会对自己不利。

  再说,看着疾风之介所在的八上城就在眼前,而自己却得在这种地方逗留一夜,阿凌实在受不了。

  到了半夜,她将屋门打开。冬月正照着大地。

  已熄了的篝火旁,两个武士睡得像死了一样。其中一人便是梢早为自己送饭来的那个年轻武士。

  阿凌飞快地走过两人身边,穿过前院,绕过用石头砌成的大门,弓着身子穿过树篱下,旋即走下低了约三尺左右的田里。

  田的对面是一片白色的宽河滩,在这么黑的夜里也还看得见河滩中央那条白天时才渡过的、宽约丈二的小河正潺潺地流着。

  阿凌当然知道在月光下走路很是危险,但从这儿直到河滩那儿就连一棵可供避身的树也没有,她只得略略倾着身子开始跑了起来。跑了三、四丈便站住脚,然后又开始跑。

  突地,一支箭擦过肩头。阿凌吓了一跳,连忙趴在地上。跟着,她回头一看,只见约有十条人影跑过土堤散开在河滩上。

  阿凌于是拔腿就跑。跑过河滩,她一脚踩进水里。溅得水花白晃晃地。河尽管浅,但水流的速度却较想象中快,脚程也因而迟缓下来。

  这时,有好几支箭落在阿凌的前方约一丈多的水里。

  怎么能被他们射中?阿凌心想。

  当她就快渡过小河时,从约莫十余丈外的上游那儿,有一骑人马几乎和她同时渡河。

  阿凌停下脚步。马蹄声的达的达地渐走渐近,最后在阿凌身旁停了下来。马上的武士下得马来,立刻叫道:“喂!”

  这时,阿凌冷不防往对方的胸前倒去。

  蓦地,武士“呀!”地叫了一声,刀仍握在手上,身体却朝着阿凌倒了过来。

  阿凌随即躲开。见武士已倒在河滩上,遂将目光移到河面上。

  她清楚地看见了几条正要渡河过来的人影,同时也有好几支箭朝自己飞过来。

  一支射中了马的臀部。马一面发出悲嘶,一面跑下河滩。那马的跑法相当奇特,彷佛永不休止一般没命地跑。

  有那么一剎那,阿凌用一种超现实的冷漠看所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梦里的一幅画一样。

  跟着,阿凌又拼命地跑。跑过河滩、越过小土堤,然后沿着土堤朝左手边跑。因为从左手边开始一直延伸到丘陵那头,尽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子。

  跑进竹林子里,阿凌这才初次喘了口气。

  似乎没有人越过土堤,往这头追过来了。

  耳边尽传来竹叶沙沙的声音。进了竹林子,阿凌才发现风原来还相当地大哩!

  右脚的趾头隐隐作痛。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一种冷冷的东西。彷佛有好几根脚趾头流了血了,倒不知是在河滩上割破的,还是竹林子里。

  走出林子,阿凌在路旁不知名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用它擦了擦伤口,然后又沿着斜丘爬上坡去。

  山后的路是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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