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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太郎已经托了村子里一个很喜欢小孩子的老婆婆,弥平次今晚不需要再抱着他在院子里头转来转去了。

  对弥平次来说,和野猪单挑要比看小孩来得轻松了。

  几乎没有一回有过例外。只要阿凌一不在家,弥平次就觉得心浮气躁。抱着太郎的时候,这种心情尚可勉强压抑下去,但一听到野猪前来骚扰,便再也无法按捺了。

  畜生!好!来几只我杀几只!

  弥平次于是迫不及待地出门“治”猪来了。

  月色很是苍白。在这苍白的月光下,一只野猪突地朝着约十四、五丈前的甘薯田冲去,弥平次强压下一阵激动的心跳。要自己再等一会。因为他不只是想猎一只,更希望它将它的家族、伙伴全给招了来。但等了又等,始终不见第二只野猪出现。

  虽然有些不满意,弥平次还是只好放弃等待,夹起矛,照例大叫一声“喝!”,跟着便往那只不大不小的动物刺过去。

  月光下,野猪那褐色的毛一根根清楚地浮现着。

  陡地,野猪像弹出去似的,跑下宽阔的斜坡。弥平次在后头急起直追。

  论斗志,弥平次是高昂得多,可是论跑的话,仍属野猪跑得快。

  弥平次追至崖边,野猪早已身影杳然了。喘了一口气,弥平次心想:“这还是得由阿凌来才行!”

  换作阿凌,以阿凌那双飞毛腿,说不得便能追上野猪哩!

  一想起阿凌,弥平次的心中又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畜生!怎不再来一只!”他匍伏在地上,远眺着坡上的梯田。

  没有一丝风吹草动。所有的一切,草也好,树也好,石头也好,在月光下彷佛寂灭了一般。

  弥平次尽管匍伏着,但右手仍紧握着矛,并将它夹在腰际,随时准备攻击。

  然而一旦想起阿凌,弥平次便满脑子尽是阿凌了。

  (你这小傻子,这回一定又要搞得筋疲力尽地才肯回来罢!)

  这种心情就像是有个浪荡女的父亲一样,也像是个妻子离家出走的丈夫。

  阿凌是靠不住了,至少我还有个太郎!弥平次虽然尽量勉强自己这么想,但光是太郎一个,怎能教自己甘心?

  到丹波那种荒山野外去做什么?这个时候,在这中秋月光下,她准是正累得踉踉跄跄的。当时自己实在不该由着她让她去的,弥平次心想。

  当阿凌走在月光下的模样一浮现在脑海里,弥平次心中便充满了一种连自己都莫名所以的情绪,像是怜爱,又像是爱慕,他反正无法待在那儿,只得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头野猪从坡上直往坡下跑。这头猪显然比适才那一头更肥上一圈。

  “喝!”弥平次跑了过去。他正由南朝东跑过斜坡,和适才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野猪跑至半途,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弥平次冲了过来。

  “来吧!疾风!”

  弥平次也大胆地冲过去。事实上,这时候的弥平次已经把它当作是疾风了。

  跑了四、五丈远,弥平次又被田的土堤绊倒,打了好几个滚,而矛则留在后头,直挺挺地刺在地面上。

  弥平次跳了起来,看看四周。在右手边的前方约六丈左右,野猪正急急地跑着。他于是跟在后头追。

  转了一个大弯,野猪又变了个方向。弥平次也举起双手追了过去,但当他发现野猪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下子便慌了手脚。因为他的身上没有武器。

  这会儿轮到野猪追他了。他边喘着气边跑过梯田。然后略略倾着身子,从田边的土堤上一路滑下去,最后一屁股摔进菜园子里。这时,几十斤重的野猪从他头上腾空飞了过去。

  “畜生!”弥平次骂道。这回他可站不起来了。他已经筋疲力竭了。还是和人对打要来得轻松得多了,他心想。

  他用两手掸去脸上的灰土。沿着笔直的三道刀痕,他用两手的指头将灰土轻轻掸去。

  不抓猪了,干脆去挖芋头给太郎吃算了,弥平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站起身,爬上土堤。月光下,他看到那支矛斜斜地插在宽阔的田中,就像是被人从空中掷下去一样。

  这时,一阵强烈的孤独袭上他的心头。几乎教人无法忍受地……

  §十九、丹波

  一

  阿凌在龟山的客栈里躺了将近三个月。因为右脚挫伤的关系。

  她当时从坚田翻山越岭到京都的白川,才刚踏上此生从未踏过的这块京城土地,随即又渡过桂州,经下桂、冢原、沓挂、老坂等险峻难行之地,一路餐风宿露地飞快赶到龟山,脚程之快几非正常人可比。然而就在到达的当天晚上,她的脚便开始发痛了。

  在老坂时,她曾被石头绊倒碰了膝盖,关节大约便是那时候受伤了的。由于盘缠带了很多,住进客栈她倒并不担心这个,只是为了自己既已经身在疾风之介所在的丹波了,却必须平白浪费这段时间,心中颇觉懊恼。

  好几次,阿凌都想离开龟山,但脚却偏偏不听指挥。

  “走不到一里路你的脚就动不了了。不在乎的话就走吧!”

  听医生这么说,阿凌也没法勉强成行。

  再说,每个人都说从龟山到八上城这段山路非常险峻。穿山越岭、深入不毛是绝对免不了的。

  在客栈里耗了近三个月后,九月终于到来,天气也开始转凉,阿凌再也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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