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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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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子把写上字的笔记簿纸撕下来交给晓子,晓子默默收下,然后叮嘱似地说: “可以了。” 直到这时,注视铃子的热切眼神才浮现一丝笑意。 铃子注视着阿姨的眼睛,从那里彷佛可以看穿阿姨的心思,但在这种情形下,好像还是对方智高一筹,根本看不出那里是认真,那里是开玩笑。 铃子不知道自己该采取什么态度,是把它当成玩笑而一笑置之,还是一本正经地做出顺从的姿态? “你那是什么表情?铃儿,”晓子说,“已经好了,什么事都结束了。”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按铃叫阿菅,吩咐她送红茶过来。 听到晓子说“什么事都结束了”,铃子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 “你好狡猾!阿姨!”铃子说。 “才不是狡猾!” “铃子不过是你的同伴而已。” “不,正好相反,是我当你的同伴,我怕你一个人实行会寂寞,所以……” 两人眼神相会。那一刻,铃子觉得,不管那一方是陪伴的角色,只要能和阿姨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忍受。不能说境道介的名字,不能到他住的地方拜访等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和道介相比,自己是更爱阿姨的。 “我们去种大理花吧!” 铃子说。但晓子的视线投向窗外,好像没听到铃子的话似的,那极度空虚的神情令铃子的心为之震动。 阿菅端红茶进来时,晓子以平静的表情说: “铃儿,我们来喝酒好吗?有没有喝过?” “有啊,还喝醉了呢!在境先生那儿。”说完,铃子才警觉到,而不由得“啊!”地惊呼一声。 “胡涂蛋!” “不小心说溜了嘴,对不起!” “故意说的吧?铃儿就是有这个毛病,这可不行!” “母亲问起时,我就说是阿姨给我喝的。” “马上又得意忘形了。”但是晓子无论表情或语调都没有责备的意思。 晓子起身走出屋子,回来时两手抱着四、五瓶洋酒。 “不知道哪一种好,开一瓶喝喝看。” 晓子把那些酒摆在桌上。铃子将那些形状和颜色都很美的瓶子逐一拿起来端详。每瓶都是战前买的,听说冰箱的架子上还有几十瓶类似的酒。每瓶都像商量好似的,只有标签现出古旧的暗色。 “这是白葡萄酒,就这瓶吧!” 晓子留下一瓶,其他的再抱回去。再度回到屋子时,手里拿着一个黑瓶子,那是铃子也知道名字的Johnny Walker。 “葡萄酒只能浅尝,喝太多醉了会很难过的,比起来还是这个安全。”晓子一面说,一面把Johnny Walker和白葡萄酒并列在桌上。 “阿姨能喝威士忌吗?” “不论多少都能喝。” 虽然晓子这么回答,但铃子知道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还记得无论在何时、何种聚会上,晓子只要喝上两、三杯日本酒就会脸红。 阿菅拿威士忌酒杯来时,吃吃地笑了。 “什么事那么好笑?” “因为……” “你也来陪我们吧!” 铃子觉得说着俏皮话的晓子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但铃子也注意到,最近这位年轻的阿姨,愈是显出高兴的样子,脸上就愈呈现寂寞的阴影。 葡萄酒很好喝。铃子喝了两小杯。虽然晓子说:“这是我们的酒宴!”但葡萄酒只能喝一点点,威士忌也好像很怕人似的。 “刚才你说在那里喝醉了,结果怎样?” “心里想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啊!我讨厌那样!” “但是感觉很好,阿姨,你也醉一次看看。” “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如果哗啦哗啦说个不停,一定很可怕。”说着,晓子轻啜了一口威士忌。 “把它含在嘴里,像喝水那样喝。”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叔叔每次都这样喝的。” “铃儿,喝醉的感觉一定很美。” 两人一边交谈着,输流把酒杯拿到嘴边,但杯中的黑色液体一直未见减少,约在同时,两人的脸颊都变得微红。 酒宴持续到傍晚,阿菅几次来问些事情,晓子也没亲自去,经过许久,两个酒杯终于空了。 “铃儿,阿姨醉了!” 晓子突然站起来,走近铃子抱住她的肩。铃子觉得挨近的晓子,在一瞬间显得很美,而且奇妙地隐含着煽情。 那时铃子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把脸埋在美丽的阿姨胸前。 “阿姨!” 铃子轻声呼唤着。接着晓子把嘴靠近铃子耳边,低声而热情地耳语着。 “想不想把刚才写的东西撕掉?” 一时间铃子没意会出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是指刚才写的那张奇怪的誓文时,她感到好像被人突然从头上浇下一盆冷水似的。 “不!”铃子说。 “好啦,想撕就撕吧,我觉得铃子很可怜。” 晓子说着,从怀里掏出铃子写的那张誓文,真的想把它撕掉般放在桌上。 “阿姨自己想撕毁的吧?” 铃子说,而且心里也作如是想。晓子没回答。没回答更令人憎恨。 “那么,撕掉吧,为了阿姨。” 铃子把它撕成两半,同时打定主意明天要去拜访境道介。明亮的初夏夕阳,不知何时把庭院照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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