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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边床几上的一只花瓶插了许多玫瑰花,另一端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不知道是真品或是赝品,三田村曾经在杂志的插图上见过多次,是一位已故画家以乡下少女的脸为主题的画像,另一个角落装饰架的镜子前面放置着一尊裸女石膏像。

  “她是由你一人照顾吗?”

  三田村如此问着。

  “因为病人不愿意由护士照料,因此我一直陪在她身旁,我也希望能够亲自照顾她,我们父女俩均有怪癖,不满意别人所做的事。”

  听到江藤如此说,三田村心里想,每天江藤可能必须用消毒药水洗好几次手呢!此时,江藤以探视病人的姿态站在床边,不知他是否在犹豫着应不应该叫醒病人。江藤与三田村并坐在床边椅子上。

  “南边有座阳台,不知有多大?”

  江藤环视四周。

  三田村默默地坐着,忿怒的情绪又充塞心中,内心不断交战,由于无法大声说话,又不能抽烟,一股寒意不觉袭上心头,使他无法忍受,再度思考着为何自己要被关在这间病房里?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大约过了五分钟。

  “她好像醒来了,此事就拜托你了。”

  江藤站了起来。听到这些话,三田村想起今夜所扮演的角色,便跟着站起。江藤走到床边,弯着腰,探视床铺似地对病人说:

  “良里子。”

  像是为了正确地念出英文单字一般,他谨慎地发出L的发音,一的发音。三田村不禁记起,在病房门口有一块黑色牌子,用白色粉笔写着“江藤良里子”。

  此时,覆盖在床边的毛毯动了一下。

  “姆拉比约夫。”

  三田村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的确是如此发音。

  “再说一次。”

  江藤说。

  “姆拉比约夫。”

  床铺上再度发出虚弱而清脆的声音,那句话的确是姆、拉、比、约、夫。

  江藤注视着三田村,表现了一种请求仔细听病人所说的表情。江藤让出了一些空位给三田村,自己绕到床头处,以避免妨碍了三田村。

  三田村移动身体,更接近病人,第一次自上方斜视着病人的脸。此时,江藤微微地移动床边灯罩,虽然室内显得稍微暗了一些,但灯光照着床铺上半部,能够清楚地看清病人那张毫无血色而显得白皙的脸庞。那是个有着浓密秀发,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十分黑亮的秀发散在两颊。三田村心想,她是不是一位混血儿呢?她的脸像一尊装饰品,直直地瞪着天花板,一副十分冷漠的面容,深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张开着。

  “刚刚说了些什么,再重复一次吧!”

  江藤如此说,她似乎是一位温顺的少女,听从父亲,张开那极像父亲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姆拉比约夫。”口中又透出与适才相同的话语。

  “姆、拉、比、约、夫”三田村将少女所说话的同音,以断音低声方式说出。江藤注视着她。

  “她说什么呢?”江藤问。

  “她的口中念着姆拉比约夫,不过这是什么呢?”

  这次由三田村反问着。

  “我就是不了解,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是说你不懂姆拉比约夫吗?”

  “对。”

  “再问她一次,如何?”

  此时,江藤却表现出一副惶恐的表情,摇摇头不赞成。

  “问她,她根本不理会。”

  江藤一脸龌龊的表情说。不知道是不是以为灯光会缩短病人的生命,江藤移开了灯罩,从少女的脸上抢走了光线,恢复先前样子,便坐回墙边的椅子上。

  三田村立即离开了床铺,坐在江藤旁。

  “她的母亲是何时去世的呢?”三田村问着他。

  “在小孩子三岁时过世的。她的母亲是意大利人,我在留学的期间与她的母亲结婚,但是她在回日本的船上逝世了。”

  她果然是个混血儿。

  “这孩子可能脑部受了些伤害。”

  江藤低声地说出。

  “她的脑部怎么了。”

  “不正常。”

  三田村听后,不由得看了江藤一眼。他心想,原来她是个疯子,自己实在太迷糊了,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实在胡涂。在餐厅时,当江藤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应该有所警觉的啊!

  “因为结核菌已经蔓延至脑部。”

  “她几岁了?”

  三田村觉得自己的表情扭曲着,他如此问着。

  “十七岁。”江藤接着说:

  “听起来好像都是姆拉比约夫,任何人听来都是一样,偶而在说出这句话后,接着会低声地说上短短的几句话,但今晚还是未让你听到。”

  三田村仔细观察江藤说话时表情的变化,他看起来很正常,不久,三田村说:“莫拉比约夫,的确是莫拉比约夫没错。”

  这种无聊的访问也该结束了。然而,江藤却更正他:

  “不是莫拉比约夫,是姆拉比约夫。”

  “姆拉比耶夫。”

  “不,是姆拉比约夫。”

  “对,姆拉比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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