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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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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玲子的心情轻松了的缘故,她笑着说:“唷,为什么?” 洪作说:“不管怎么样,你来送我,我很感激!” 宇田说:“我内人,加上玲子姑娘,便有两位女士怀着惜别的心情来送行了,洪作君该满意了吧?”接着,他对身旁的远山说:“你怎么过分地老实呀?” “我怯生。”远山不象开玩笑,语调令人难以捉摸。 “你不认识阿玲?” “嗯。”远山说。但他马上又改口道:“知倒是知道的。” 洪作说:“哦,远山和玲子不很熟。他是个留级生,还不能进西餐馆。” 宇田笑道:“念三年级时,他被逮住过一次,念四年级时被逮住过两次。 远山说:“所以我接受了教训。那以后我再没上过叫做西餐馆的地方。以前是藤尾他们拉我去的,可藤尾他们毕业以后……” “全是我的过错吗?”藤尾说,“哎呀,检票啦!” 远山对洪作说:“好吧,要洗心革面,努力用功,明年考进四高!我也认真学习,争取明年毕业。”然后,他冲着玲子说:“阿玲,你也得说几句呀!”但他马上警觉到宇田在场,于是挠挠头皮说:“不行!我太迟钝!” 大伙儿簇拥着洪作走上月台。 月台上光线昏暗。在等候火车进站的短暂时间内,洪作听任别离的哀伤渗透全身。与宇田夫妇分别,与藤尾等人分别,与玲子分别,都使他难过。如此离愁揪心,在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遭。 不一会儿,火车进站了。洪作登车走进车厢,打开车窗,藤尾立即将皮箱塞进窗口。 “好,路上小心!”宇田把手伸给他。他握了握宇田的手。接着,远山也把手伸给他。他握了握远山的手。 远山说:“你的手怪暖和!” 藤尾接口说:“待会儿要消毒!” “洪作君,一路平安!”玲子说着,把手伸给他。洪作把它紧紧握住。这是他第三次握玲子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当他俩手拉手在千本海滨漫步时,玲子的手不似这般冰凉。现在她的手非常光滑,使洪作觉得非同寻常地凉。 “你的手真凉!”洪作有几分害臊地说。 “喂喂!”藤尾插进来想握玲子的手,但玲子拒绝了他。 玲子说:“我不愿和藤尾君握手!” 藤尾装模作样地挠着头说:“真不讲理。” “喂喂!”这回是远山向玲子伸出了手,然而他突然想起宇田站在一旁,慌忙把手缩了回去,说:“不行!我傻得不行!” 火车开动了。宇田夫人说: “要努力学习!” 大家跟着车厢往前走。藤尾举起了手,木部满脸笑容,远山张大嘴,伸出了舌头。 洪作想最后瞧一眼玲子,可玲子无踪无影了。送行的众人随着火车往前走,唯独玲子未在其中。洪作从窗口探出身子。 “危险!”宇田说。 这声音传来以后,那群人便被月台建筑的一部分遮挡住,在洪作的视线中消失了。洪作关上车窗,把搁在座位上的皮箱放到网架上,然后靠窗边坐了下来。可容纳四个人的座位上,只坐着他一个人。 洪作闭上了眼睛。刚才被站台遮挡住的宇田和藤尾诸人的身影,残留在他的眼睑上。 洪作想:“终于分别了!”跟宇田、藤尾,远山和玲子分别了。洪作的手上还残留着玲子手上的冰凉的感觉。 洪作不懂得所谓“恋情”,但如果说他也具有与其近似的感情,那就是在此时此刻。他从未依恋过玲子,也未曾对她倾慕,然而此刻,洪作的心沉浸在与爱人分离的悲伤之中。 啊,终于分别了!告别了可怜的美人!洪作的心将永远感到这同一种悲思的清冷。感伤执拗地紧紧缠住他不放。 今宵一别, 相隔千里。 遥相思念, 何时得已! 洪作想起了这段歌词。金枝曾在千本海滨唱这支歌。洪作想:如今真是几千里之别啊! “喂,学生君,”隔过道相对的座位上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把窗关严吧!” 果然,车窗还开着一条缝隙。洪作关紧车窗。于是,老人问他:“你上哪儿?” 洪作答道:“神户。” “是吗?我到大阪。你家在神户?” “不,不在。我要到神户乘船。” “乘船?开往哪儿的船?” “开往台湾的。” “台湾!怎么到那里去!去台湾干什么?” “父母在那里。” “哦,原来是这样!父母住在台湾,你去那儿就不奇怪了。不过,你父母可住得太远啦!”洪作不愿和老人此刻他只想耽溺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你是学生吧?” “是。”为了中止和老人的淡话,洪作起身离开了座位。 洪作一觉醒来,天色已明,火车正沿琵琶湖畔奔驰。折着身子睡了一整夜,现在感到浑身酸痛。特别是脖子,弯一下也痛。他走进盥洗室,洗了洗脏黑的手和脸。 洪作的脑子因睡眠不足而变得昏昏沉沉。他呆呆地回想着宇田夫妇及藤尾等人昨晚在沼津站为他送行的情形。他也想到了玲子。虽然从告别到现在相隔不久,他却觉得那仿佛是遥远的往事。 特别是想到玲子,他觉得那情景如同一场梦。在千本海滨手拉手地散步,以及玲子赶到沼津站为他送行,莫非都是他的梦幻?他觉得,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事情不会在自己身边发生。 洪作打开向藤尾强要来的皮箱,取出藤尾母亲为他准备的便饭。他一边吃饭,一边欣赏车窗外琵琶湖的景色。昨晚袭上他心头的感伤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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