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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头发也能削吗?”

  杉户认真地说:“就是说理发呀!我留着这样的头发回家,妈妈见了会晕倒。”

  鸢既不刮胡子,也不打算剃发,打算就这么回家。

  杉户说:“你这副模样回家,显得多肮脏!”

  “多承费心!我就这样子回去也没什么关系。回到家乡,我将受煤矿之聘,在矿井里当监工。

  “什么?这不是替资本家当走狗吗?”

  鸢一本正经地说:“别开玩笑!我永远是工人的朋友。这是了解煤矿工人生活实况的最好方法。”

  平时,鸢常讲一些似乎带有左倾色彩的事情给大家听,也许他确实关心左翼运动。据说鸢的哥哥是左翼运动战士,经常被关进拘留所,但鸢对哥哥的事绝口不提。

  大天井边爬出浴池边说:“我可怎么办呢?你也走,他也走,大家都回家吧!我可不回家!”

  有人说:“你回去一次有什么不好?”

  “蠢话!我回了家,就别想来金泽了!父亲、母亲、弟妹都会哭着哀求我。——和你们不同,我和家里人关系挺好,他们会一致反对我来金泽。对不对,洪作?”

  大天井征求洪作的同意。

  洪作说:“想必是这样吧。”

  “洪作,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吗?我也回去!”

  “回哪儿?”

  “先回沼津,然后再去台北看父母。”

  大天井说,“嗬,挺有趣的!——把我也带去吧。”过了一会,他又说一遍:“台湾?挺有意思!把我也带”

  “不行,不行!”杉户从一旁插嘴说,“把他带去,他明年又会落榜!”

  “别老说落榜、落榜!多难听!”

  “可事实如此!明天我给你编制一份作息时间表,以后你就按表复习功课。久住君和权藤君也会帮助你。”

  大天井模仿着久住评讲一、二年级对抗赛时的口气说:别大惊小怪!四高这种学校,只要稍加努力就能考取!——瞧人家鸢,鸢!

  鸢闻此言,便说:“本来,久住老兄没资格说人家脑袋笨什么的。说真的,我脑子虽不怎么行,可还没差到他那种地步。他脑子的确不行,除掉他那点儿柔道技艺,他就一无所有了!那老兄的头很特别。我想那里面只是象征性地装了一点点脑浆,剩下的地方塞满了破棉烂渣似的东西。我曾用脚后跟踩了久住的头,要是换了一般人,早就痛得大叫起来,但这位老兄却麻木不仁,毫无反应。你问他疼不疼,他回答不疼,再踩他一下,他还是这么说。好,就再加上一脚,可他仍然没有感觉!就是这样一个头!脚后跟踩上去,就象踩了橡皮球一样。如果真是橡皮球,里面就只有空气。不过我认为那不是空气。如果是空气,总还有几分可怜。那得怪父母不好!可我觉得里面毕竟还装了点儿什么。那么装的是什么呢?——我想是棉絮。烂棉絮。这老兄总是以头撞人,对吧?既然头里面装的是棉絮,所以呀,他就毫不顾惜地撞来撞去!”

  鸢把柔道队的前辈久住恣意嘲笑了一番。

  “原来如此!这下我明白了!”大天井说,“我也总觉得他的头和一般人不一样。原来装的是棉絮?既然是棉絮,我就想得通了!这样看来,咱们脑袋里装的都是纯粹的脑浆!”

  有人说:“过于纯粹了!”

  于是大天井胡谄道:“多少有这种倾向!总之一切都拜托杉户。把我的脑浆仔细地研究 一下,好好地加以使用!万事托付给你。明年能考取四高就行。让我考取吧!明年是第四回了,再不让我入学,也是柔道队的耻辱!

  我考取了,顺便把洪作带进来。剩下洪作孤零零一个人,太可怜啦!”

  浴室里热闹非凡,气氛与平时迥然不同。夏季训练的结束,使队员们个个心花怒放。正在这时,莲实突然出现在浴室里。

  “洪作君在吗?”

  洪作回答:“在。”

  莲实说:“我在练武场等你,洗好了请到练武场来。”

  莲实说完就走了。

  鸢说:“喂,莲实,来一下!”他确定莲实已经走出了更衣室,便提高嗓门说:“喂,莲实,来一下!你说柔道训练是次要的,研究 才是主要的。什么是研究 ?研究 !今年夏训,你怠工一星期,到外面去当教练。什么叫教练?既然有闲功夫干什么教练,你就加强训练!——对于柔道,你似乎有些误解。你常说什么‘脑力柔道’,什么是脑力柔道?这种东西怎么行得通?柔道总是体力的柔道!”

  杉户打断鸢的讲话,说:“我认为莲实的做法也未尝不可。他连自己也不信赖,自认体力不足,所以才致力于研究 脑力柔道。他是迫不得已。他说过,研究 性的柔道是有限度的,并非前程无量。然而,虽然这种柔道也许不能取胜,但绝对不会走向失败。”杉户说得一本正经,于是鸢不便胡乱答话,他沉默不语。杉户接着说:“莲实到能登的中学去当柔道教练,但他不是指导学生训练,而是为全县中学柔道教师讲课,听说是武术专科学校派人来请他的。他在那儿每天和专家进行激烈的对练。金泽的中学教师看得目瞪口呆。听说谁也胜不了个子矮小的莲实,反而败在他手下。他们称莲实的柔道为‘魔术柔道’。”

  鸢说:“好,我明白啦!既是这样,我原谅他!——莲实呀!你回去吧!别自满自足,加紧研究 ,精益求精!明年比赛时安排你做大将,把二年级队员全部排在高位。南、宫关,如果大天井考取了,再加上他,把这三个人排为中坚。这三个人出场后。你就不用出场了——我们已经获胜!”

  大天井说:“你坐哪一把交椅?”

  鸢说:“我是先锋。久住说我的柔道是打架,我打算从一开头就大斗一场,用牙齿咬。咬败三个人。牙齿是我的法宝。”说着,他真的做了个咬人的样子。

  出了浴室,洪作要去找莲实,便朝练武场走去。因为更衣室里挂满了刚洗好的衣服,所以莲实只好在练武场里等候他。

  一见面,莲实就说:“终于住到夏季训练结束了!什么时候回去?”

  莲实和平时一样,显得与其他柔道队员不同,说话非常恳切。

  洪作回答说:“我打算明天或者后天离开这里。”

  莲实问:“和沼津那边联系过了吗?”

  “没有。”

  “没有?写一张明信片的时间也没有?”莲实说,“有位名叫宇田的中学老师突然写了封信给柔道队,叫你尽快回去,还叫我们马上回信给他,以免他担心。”

  “哦?到底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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