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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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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光着上身,下穿裙裤的模样,真是妙不可言。看到大天井打赤膊,杉户也脱下上衣,把它卷成一团,用手巾捆着,缚在皮腰带上。 鸢也照样脱下上衣,不过,他把脱下的上衣顶在头上,把毛巾从头顶搭下,包住头脸。 洪作也脱下上衣,光着上身。他也学杉户的样子,用毛巾捆好上衣系在腰间。 大天井说:“实在难走啊!” 说完,他把裙裤也脱了。 杉户又提醒他:“钱包,钱包!” “你真是神经过敏!——没问题。” “你这个‘没问题’靠不住。” “好吧,这样总保险了!” 大天井脱掉裙裤还不算,又解下裹在身上的和服,浑身只留一条裤叉,光光的肚子上一道又一道缠着带子,钱包就紧紧地夹在肚子和带子之间。接着,他把脱下的衣服和裙裤揉成一团,就地拾起一根绳头捆扎起来,说:“有谁想拿这包衣服?” 鸢说:“开玩笑!” 大天井说:“我是应考生,我想明年考进你们四高。要珍惜应考生!我不进你们学校,你们可会急坏!——拿一拿衣服算什么!” 洪作说:“我也是应考生。把我的也拿去吧。” “啊!”杉户突然发疯似地嚎叫道,“洪作这家伙,开始施展各种本领了!现在不好对付啦!” 两名四高学生和两名应考生朝出现于前方的沙丘走去。 四人登上一个沙丘。前方又出现另一个沙丘。 洪作脱口而出地说道:“真远啊,大海!” 于是鸢说:“越过一丘又一丘。通向大海的路是遥远的。——人生亦如此。” 大天井说:“人生?别说这种女人气的馊话。应该说‘柔道亦如此’。通向优胜的道路是遥远的。” 对大天井来说,要取得优胜,确是任重道远。首先一条,进不了四高,优胜便只能停留在梦幻之中。 四人登上第二个沙丘。在这里,洪作方始看到日本海波涛起伏的深蓝色海潮。从这里走到浪花飞溅的海边,还有相当远的眶离,沙滩从他们所站之处缓缓倾斜,向大海延伸。 这儿真是惊心动魄!在沼津的千本海滨,随时能见海涛崩跌,但那气势岂能皂与此情此景相比!这儿的海岸规模宏大。海岸线的延伸漫无边际。铺天盖地的海浪,无止无休地朝这漫长的海岸钱凶猛地冲击。惊涛骇浪澎湃而至,发出震天巨响,然后崩溃、溅散。 这时,洪作想起了鸢先前所唱的歌: 啊!阴曹的雾烟消云散, 北方的海掀起狂澜! 他想:啊!这正是“北方的海掀起狂澜”! 洪作听凭日本海的海风吹打面庞,一面唱出这唯一依稀记得的歌句: 北方的海掀起狂澜! 四人朝惊涛拍岸的海边走去。为防止顶在头上的上衣被海风吹走,鸢用手把它按住。 杉户又提醒大天井:“钱包没问题吧?” 大天井把手插进带子,失声叫道:“啊呀!” 大家应声停住脚步。大天井解下缠在腹部的带子。钱包掉落在沙滩上。 大天井说:“瞧,不是好好的吗!” “还是我拿着为好。” 鸢说着,从沙滩上拾起钱包,插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也许大天井也认为放在那儿比较安全吧,这一回他没有反对。 在沙滩的一角,鸢和杉户都脱下了西式长裤,只穿一条裤衩。洪作觉得在这儿游泳有点儿胡来,但既然大家都脱了长裤,他也只好照办了。 洪作说:“危险呀!要小心!” 鸢说,“你想游泳?” “我想?不是大家都游泳吗?” 鸢说,“我不行!我不会游!” 杉户也说:“我是个称砣!” 洪作问:“大天井先生呢?” 大天井说:“本人拒绝。” 洪作说:“怎么,没胆量?好吧,我代表大家游!我初次在这海里游泳,吉凶未卜,先留下遗言吧。——假使我的身体不再浮起,你们不必打捞尸体!放在沼津寺院里的东西全都送给我的朋友远山。就这些!” 大天井说:“这就没了?——总该给父母留几句话吧?多亏他们把你抚养这么大呀!” 洪作说:“是啊,是得说几句。就请你们这么说吧,——‘莫悲伤!只当没生我这个儿子吧。’” 洪作说完,便朝海边走去。和骏河湾比较,迎面扑来的浪头凶猛十倍。论浪头大小,洪作经历过更大的浪头,骏河湾立秋前十八日间的大浪,洪作也搏斗过几遭。这里的浪头不如那浪头大,但其势头总令人感到凶狠无情。哪怕是在岸边撞成碎沫后涌上沙滩的潮水,溅在身上也叫人不寒而栗,感到阴气逼人。阴沉的气氛,也许是为海边的黑沙所渲染。洪作在潮水中把身体润湿,然后在海边坐下,接受了一个浪头的冲刷。潮水冰凉。接下去,洪作站起身,准备正式跃入海水。 “洪作!别跳!” 鸢边喊边跑过来。 洪作说:“放心,没问题!” “不行!”鸢命令道,“跳进去也没什么值得骄傲!你实在是鲁莽轻率,缺智少谋!果不出所料。——不准鸢的眼睛射出了蓝光。 大天井和杉户也跑来了。 大天井说:“如果你非游不可,就在身上系一根绳子,怎么样?哪儿有绳子?” 鸢接口说:“别出怪主意!我好不容易才叫住他。” 大天井说:“可我并不是赞成他游泳!只是洪作说非游不可,我才说这话。身上系了绳子,沉到水里还可以拉上来。” 鸢说:“绳子断了怎么办?” 大天井说:“绳子断了自然没法可想了!连绳子断了以后的事情也操心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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