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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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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作没带行李,只在腰带上挂了一条毛巾。从沼津出发时,他曾把参考书和英语单词本全塞进向藤尾借来的提包里,但到头来却又决定什么也不带。他想反正不过是五、六天的短期旅行,其间读书不读书差别不大。他觉得,前往布满了学生的城市,带上参考书是做蠢事。换洗的衣服洪作一开始就不打算带。身上的衣服脏了,洗干净再穿就行。 列车开出米原站不久,琵琶湖便进入了视野。湖面白茫茫一片,虽然还是清晨,但水面上已经漂浮着几叶小舟。 “啁,近江的海!” 洪作低声吟咏。 “啊,志贺的海!” 洪作又吟咏一句。 “近江的海”,“志贺的海”,这些词句洪作都是从国语课本中学到的,也许是万叶诗歌,也许是别的诗文。然而,与眼前的景色密切相关的那几首诗歌,他却想不起来。可想而知,只要记起其中的一首,面对首次见到的琵琶湖,他的感怀多少会高深一些,但现在只好按照自己所理解的去感受了。 他想,在这种场合,如果换了藤尾或金枝,他们会脱口而出地吟咏好几首万叶诗歌罢。木部也一样。尤其是木部,他记不起万叶诗句,马上就会发表自己即兴创作的诗歌。那家伙能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编成诗歌。毫无办法,只好承认他具有非凡的才能。 而在这方面,洪作完全是个门外汉。他不懂万叶诗歌,也不会亲自创作诗歌。而且他不会念书。如果说他有胜过藤尾等人的地方,那就是多少会一点柔道,擅长器械体操,此外就是会翻筋斗。 “你是多么无能啊!” 洪作自责自骂。他很少如此自咎,能够这样要归功于旅行。洪作一遍遍反躬自省,不知不觉间,湖泊远远落在列车后边了。洪作决定睡一觉。由于昨夜几乎没有合眼,这会儿睡魔以不可抗拒之势向他袭来。 洪作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发现列车停站了,何时停下的,停在什么站,他一无所知。洪作立刻又入睡了。 列车到达敦贺时,洪作醒了。他通过车窗买了一盒便饭,随后又很快入睡了。他睡得这么熟,后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再一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福井站。他在这里买了茶,把在敦贺买的便饭吃了下去。吃完饭,他又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但这一次终于没能睡着。 日本海没有出现。偶尔可以远远地看到带状的水面,也许那就是日本海,但还来不及看清,水面便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睡眠充足因而头脑完全清醒的缘故,早晨到达米原车站时滲透全身的旅怀,完全不复存在了。 洪作一边抽烟,一边观赏通过车窗不断映入眼帘的景色。眼前全是稻田,要不就是夏草丛生的原野。这里的风景与东海道沿线的景色风味相异,但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同。农舍的构造有差异,农舍的分布也要稀落得多。 偶尔也能见到隆起在原野上的小丘,小丘上长着茂密的树木。小丘上大都并排立着几块墓石,在盛夏的骄阳下,它们闪射着耀眼的白光。 在敦贺一带,车厢内开始增加乘客,空座位一个个减少。洪作对面的空座上也坐下了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老太婆。她们挺热闹地交谈着什么,洪作听不大懂。她们好象是说亲戚家的女儿婚事告吹的事情,两人不时面对面地笑一阵。什么事情使她们发笑呢?听来听去还是不明白。所以,没法说他完全听懂了哪些话。 列车从福井站开出两个多小时后,洪作知道离目的地金泽已经不很远了。到这种时候,就感到了不带手表的不便。他想,本来应该向藤尾借一块的。 从盥洗间的镜子里,洪作看到自己的脸脏得发黑。从水龙头流出的水小得可怜。他用这少量的水洗了脸,然后取下挂在腰间的毛巾把脸檫干。这时候,他才觉得旅行中肥皂是不可缺少的。 在下一个停车站,洪作买了一块用竹篾包着的豆馅年糕。当他吃完年糕时,列车开进了一个大站。这就是金泽。 洪作从车厢跨到站台上。 他站在月台上。莲实曾写信给他,说会到站台来迎接,所以他等待莲实。然而等了许久,莲实始终没有出洪作无法,只得从检票口出站,在站外等候。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个穿着厚棉布制服的莽撞的男人,走到洪作跟前,以毫无避忌的眼光把洪作上上下下打量一阵,便朝对面走去。此人留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身材并不高,但身体壮实,他无疑是个年轻人,但从他的外表上很难判别他的具体年龄。他那眼瞪瞪的注视令人生畏。然而,根据他腰间挂着毛巾,脚上穿着木屐的打扮看来,说不定他是个学生。 过了一会儿,这外貌异常的男人又转回来,又一次毫无顾忌地打量洪作,然后又要离去。这时,洪作注意到对方身穿的厚棉布制服的纽扣上有和四高制帽的帽徽相同的金星标记,于是他招呼道:于是,对方转过身问道:“从沼津来的就是你吗?” “正是。” “真见鬼,是你?到处乱窜,我总觉得不大象。” 对方的话有失礼貌。到处乱窜的,正是他自己。 “行李呢?” “没带。” “空着手吗?” “是的。” “嗬!来了个了不起的人物!——钱呢?” “带着钱。” “这还差不多!要是连钱也不带……” 他顿了顿,又说:“莲实君有事不能来,我代替他来接你。我叫鸢。” “什么?” “鸢职②的鸢。鸢永太郎。这可是堂堂正正地由父母给起的,不是自己随随便便叫出来的。 【②“鸢职”一词有双重意思,一为“土木建筑工人”,一为江户时代的“消防员”。】 “哦,原来如此!我叫伊上洪作。” 对方没有反应,说:“乘电车,还是步行?” “嗯——随便。” “走着去,顺路吃面条吧。” “行。” “那就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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