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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我已经说过他们不是真正的洋大人。他们的兽皮兽头都是在列亚街市上买的。我认得出标记。去年三月里我指点给你看过。”

  “对。它们都是买来的皮和头。有的甚至于里面长了蛾子。”

  这是很高明的一番谈话,那奥中汉子对于他的弟兄们认识很清楚。

  “要是最不济的话,我就把整个经过告诉好风趣的杨克全大人,他准会哈哈大笑。对于他们认识的洋大人,我们不干坏事,这两个动手打僧人。他们把我们吓坏了,我们就吓跑了!谁知道我们把行李摔在什么地方?你们想杨克全大人将准许乡间警察在山间到处乱跑,打扰他打猎吗?从西姆拉到秦尼已经很远,从山姆里格到山姆里格贝阜那还要远。”

  “那就这样,可是那大篮子由我背。就是那有红顶盖,那两个洋人每天早上自己摒挡的那个。”

  “由此证明,”那家住山姆里格的人圆滑地说,“他们都是不相干的洋人。哪里听说过福斯腾大人或杨克全大人,甚至于夜里不睡打黑羚羊的小皮尔大人到山里来而不带厨子扛枪的,后面跟着各式各样拿高薪,气焰万丈,压迫老百姓的人?他们怎么能捣什么乱?那只篮子怎么样?”

  “没什么,都是书,他们用来写字的本子和纸,还有奇怪的仪器,比方礼拜用的。”

  “统统要扔到山姆里格贝阜去了。”

  “可不是!不过要是我们亵渎了洋人的神灵怎么办?我不喜欢这样糟蹋字纸,他们的铜像我实在莫名其妙。不是简单的山民应该攫取的。”

  “那个老头子仍在睡觉。嘘!我们将问他的徒弟。”那奥中汉子又喝了点酒,对自己身为领导十分神气。

  “我们这里,”他轻轻说,“有个篮子,我们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可是我知道,”基姆谨慎地说。喇嘛睡得呼拉呼拉很香,基姆想到贺瑞最后说的几句话。他搞大游戏,很有尊重贺瑞的意思。“那是一个红顶盖的篮子,里面尽是美妙的东西,傻人是碰不得的。”

  “我已经这样说过,我已经这样说过。”背那篮子的人说,“你想它会使我们露马脚吗?”

  “要是把它给了我就不会。我可以消掉它的法力,不然会造成大害。”

  “僧人总是有一份儿的。”威士忌使那奥中汉子昏了头。

  “对我全不桕干,”基姆用他祖国的狡猾回答,“你们自己瓜分好了,看看结果怎样!”

  “我可不,我只是说笑。您吩咐吧。东西足够大家分的而且有余。天亮我们就去山姆里格。”

  他们又对他们那天拟的小计划商量一小时,基姆又冷又自得。情况惹人发噱,使得他的爱尔兰和东方心灵都觉得乐子好大,北方枭敌派来了两个人,他们在本国的地位极可能和马哈布或克莱顿上校同样高,却忽然弄得一筹莫展。其中一人,他私下知道,将瘸个一阵子,他们曾向藩王作出了诺言,今晚他们躺在他下面,没有图表、食物、帐篷、枪支——除了贺瑞巴布以外——也没有向导,他们的“大游戏”之失败(基姆不知道他们向谁呈报这件事),弄得在夜晚中落荒而逃,既不是出于贺瑞狡计也不是出于基姆的策划,而是像乌姆巴拉那忠心职守的年轻警察逮捕了马哈布的“苦修僧”朋友那样简单、美妙而且无从避免。“他们在那里——一无所有;哎呀,天真冷!我在这里,手头有他们全部东西。啊,他们一定非常生气!我替贺瑞先生难过。”

  基姆这种怜悯之心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当时贺瑞巴布虽然在肉体上很受罪,精神上却得意得很。小山下面一里处,松林边上,有两个人冻得半死——其中一个间歇地病痛得很——互相责备,却把贺瑞骂得狗血喷头,使他似乎吓得不成形。他们要求他想出行动计划,他解释说他们能够活命已是万幸;他们的挑夫不是想下手狙击,就是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他的藩王主子离此九十里,要是听到他们曾经殴打僧人的话非但不会借钱和仆从给他们到西姆拉,反而一定会把他们关进监狱。他竭力强调殴打僧人的罪孽和这个行动的后果,说得那两个人只好叫他改变话题。他说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毫无声张地从这个村子逃到那个村子,直至逃到文明世界为止;他又第一百次流泪,请问天上星辰那两位洋大人为何“殴打圣者”?

  再走十步贺瑞就可以溜入那两个人绝对去不了的吱吱嘎嘎做响的黑暗中,而到达最近的村庄,得到食住,因为那里很少有能言善道的医生。可是他情愿忍受冻馁,陪着他那位尊贵的雇主,挨他们的辱骂,还有时候挨几大拳头,他靠在树干上悲哀地用鼻子嗅。

  “你可曾想到,”那没受伤的人怒冲冲地说,“我们这种样子在这一带山地里到处走给工人看见了成什么体统?”

  贺瑞巴布已有若干小时没想别的事,不过那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我们不能走!我走不动。”饱受基姆拳脚的那个人说。

  “也许圣者会慈悲为怀,不然,先生——”

  “我答应自己下次再碰到那年轻小和尚,一定要痛请他吃左轮里所有的子弹,心里才会舒服。”这是他得到的会不合基督教徒口吻的答复。

  “左轮手枪!报复!小和尚!”贺瑞把身子蹲得更低舌战又开始r,“你难道不顾虑我们的损失?行李!行李!”贺瑞简直可以听到说话的那个人在草地上急得直跳,“我们所忍受的一切!所获得的一切!我们的收获!八个月的血汗!你知道那意味什么?‘能对付东方人的绝对是我们!’啊,你们干得好。”

  他们俩用几种语言讨论,贺瑞不禁微笑。基姆在行李那边,行李里是八个月高明外交的战果。没办法和那孩子通消息,不过对那孩子尽可放心。至于其余一切,贺瑞可以把他们穿越山区之行弄得使希拉斯·布纳和四百里山路一带的人当做笑话讲个一辈子。山区是不大看得起不能驾驭挑夫的人的,山民又有很尖锐的幽默感。

  “即使是我自己搞的话,”贺瑞心想,“也不能搞得更精彩,天啊,现在一想,当然是我自己安排的!当我下山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那殴打喇嘛的暴行是意外发生的,可是只有我能把它撺弄出来——啊——真是值得,试想对这些无知人民的道德影响多大!不会有条约——不会有文件——也根本不会有文献——也不必我替他们翻译,我跟上校会笑得多么起劲!我但愿也把他们的文件弄到手,可是一个人不能同时分身两处,这是不用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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