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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这个家伙绝对是个活宝,”两人当中身材较长的那个说,“维也纳宫廷官员看见他要头痛死了。”

  “他具体而微地代表印度的过渡——东西双方畸形的混合,”那个俄国人回答,“能对付东方人的是我们俄国人。”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国家,还没有再得到一个,可是对他的征服者有极大仇恨,你听。他昨天晚上对我讲的心腹话。”

  贺瑞巴布在蓝白条纹的伞下聚精会神地倾听讲得飞快的法语,两只眼睛盯在满装地图与文件的一个背篮,那个背篮特别大,上面盖着双层红油布,他不想胡乱地偷。他只想知道该偷的是什么,偷了之后又怎样脱身。他感谢印度靳坦所有的神祗和斯宾塞,这里仍有宝贵的东西可以偷窃。

  第二天,道路陡升,通往森林上面一处草茸茸的山嘴。日落时他们在那里遇见一位老喇嘛——他们称他为铜像——盘腿坐着,面前有一张由石头镇着的神秘图表。他正在问一个年轻人,显然是个沙弥。那个沙弥虽然没梳洗可是长得非常英俊,他们已经见到那顶有条纹的伞在半程外,基姆建议停歇一下以待伞来到。

  “哈!”贺瑞巴布脑筋敏捷得很,“那是地方上有名的圣者,或许是我主子的臣民。”

  “他在干什么?样子好怪。”

  “他在阐释一幅圣画——完全是用手绘制的。”

  那两个外国人光着头站在金黄草地上低斜的午后阳光里。绷着脸的挑夫一听完心里高兴起来,把脚步一收,把背的篮子除下。

  “瞧!”法国人说,“那像是讲述一个宗教产生经过的图——第一位老师,第一个弟子。他是佛教僧人吗?”

  “一种等而下之的佛教,”另一个回答说,“雪山里没有真正的佛教徒。可是瞧他僧袍的折子和那两只眼睛——多么狂妄。这为何不使人感得我们的民族那么年轻?”说话的人用手猛劈一棵长草,“我们一路还没有留下痕迹。在哪里都没有!你可明白那就是合我感觉不安的一件事。”他对那张恬静的脸和庄严镇定的坐像怒目而视。

  “耐性点,我们将共同使你留下痕迹,——我们和你那些年轻人。同时先画他的像。”

  贺瑞神气活现地向前走去,他的背和他朝基姆眨的眼却和他的恭敬口吻不一致。

  “圣者,这两位是洋大人。我的药医好了其中一位的痢疾,我到西姆拉去督导他复元。他们想看您的画——”

  “医病总是好事。这是轮回图,”喇嘛说,“下大雨的时候,我曾在齐格瑙农会里把它给你看过。”

  “现在想听您阐释。”

  喇嘛听说另有人要听,眼睛特别明亮。阐释至上妙法是好事。“他们对印度可有所知,像妙屋里管理佛像图片的那位一样?”

  “也许知道一点。”

  喇嘛于是像孩子聚精会神玩新游戏那样,把头朝后一甩,用洪亮声音开始祈祷,就和神学家在讲解教义之前先祈祷一样。那两个外国人倚着登山杖聆听。基姆谦卑地蹲着,注视他们脸上的泛红残晖和地上他们长影的分合。他们扎着英国式绑腿和古怪的腰带,令基姆模糊想起他在圣查威尔学校图书馆里所看到的《青年博物学者墨西哥纪游》那本书里的插图。对,他们真的很像书中那位妙人苏米克斯特,并不怎么像贺瑞先生幻想的那种“肆无忌惮的歹徒”。那些挑夫一身土色,不声不响,恭敬地蹲在二三十码外,贺瑞先生身上的单薄衣服吹得松飘飘的像一面标位旗,他站在冷飕飕的微风中颇为自得。

  “这就是那两个人,”他悄悄说,那两个白人随着草的摆动徘徊于地狱与天堂之间。“他们的书籍——书、报告和地图等都在那有红顶盖的大背篮里,我已经见到一封藩王的信,不是希拉斯就是本纳写的,他们把它收藏得极密。他们在希拉斯和列亚都没有寄出东西。那是肯定的。”

  “什么人跟他们在一起?”

  “只有挑夫,他们没有仆人,吝啬得很,连饭都自己烧。”

  “那我怎么插手?”

  “等着瞧,只要我一有机会,你就会知道到哪里去找文件。”

  “这件事在马哈布·阿里手里要比在一个孟加拉人手里强得多。”基姆蔑然说。

  “偷香窃玉并不一定要破墙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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