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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我已经看见一个远处的岬角——经过岬角的边缘,而且我们观察时能够看见交叉在其间的海岸线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小海湾。与此同时,我们耳边响起了连续的巨大的怒号声。那声音颇似远处雷鸣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从下风直接传到我们这里,越过海浪冲击声,直接随着风暴的顺风传了过来。我们路过小海湾尖尖,整个海湾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一处白色的半月形海滩承受着巨大海浪的冲击,海滩上到处都是无以数计的海豹。那种深沉的巨大呼号声就是海豹发出来的。

  “一个海豹窝!”我惊叫起来,“这下我们的确得到拯救了。一定有人和巡洋舰在保护牠们免受海豹猎人的袭击。海岸上可能有一个驻守站。”

  我一边观察着冲击海滩的大海浪,说:“还是有点糟糕,只是不算太糟糕。现在,如果神灵真的大发慈悲,那么我们就会漂过下一个海岬角,漂到一个十全十美的隐藏很好的海滩,我们在那里脚不沾水便可以着陆了。”

  神灵大发慈悲了。第一个和第二个海岬角在西南风的吹拂下都漂过去了;不过漂过第二个海岬角——我们差一点撞上去——我们一下子就到达了第三个海岬角,还是依靠吹过第一、二个海岬角的那股海风。但是,接下来还有夹在其中的海湾呢!海湾深深地伸入到陆地里,潮水在涨,把我们漂送进了海岬尖的保护之下。这里的海水很平静,只有浩大而平稳的水势在上涨,我收起浮锚,开始划桨。从海岬尖开始,海岸弯曲而行,越来越深入到西南方向,终于暴露出一个湾中之湾,一个小小的陆地包抄的港湾,海水如同池塘之水,只有点点水花,百尺之遥的海岸边的岩壁眉头紧锁,风暴吹过来的气流如同颤动的气息在吹拂。

  这里没有海豹的影子。舢板的头部碰到了坚硬的沙砾。我跳出舢板,把手伸给莫德。转眼之间她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的手指放开了她的手,她赶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正在这个时候,我摇晃起来,彷佛要倒在沙子上的样子。这是在海上连续活动突然停止的令人吃惊的结果。我们在活动的摇晃的大海上活动的时间太长了,稳定的大地对我们反倒令人不适应。我们还指望沙滩会或高或低地漂浮,那些岩壁会像船的板壁一样或前或后地摇晃;我们振作精神,自动地振作起来,等待各种各样的活动发生,它们却没有发生,这下完全打破了我们的平衡。

  “我真得坐下来才成。”莫德说,不自然地笑着,胡乱做了一个姿势,坐在了沙滩上。

  我过去把舢板固定下来,来到她身边。这样,我们登上了“恩待我岛”——这是我们送它的名字——因为长久习惯了海上,陆地上反倒犯晕了。

  第廿九章

  “傻瓜呀!”我烦恼得高声喊叫起来。

  我把舢板上的货物卸下来,搬到海滩的高处,准备在那里搭起一个帐篷。海滩上有浮柴,虽然不多,但看见从“幽灵”号贮藏室带来的咖啡铁罐,我由此想到升起一堆篝火。

  “大傻瓜啊!”我继续说。

  但是莫德说:“得了,得了。”口气带着温和的责备,问我为什么说是一个大傻瓜。

  “没有火柴,”我痛苦地说,“我没有带来一根火柴。这下我们没有咖啡喝了,没有热汤喝热茶喝,没有任何热东西喝了!”

  “鲁滨逊……啊……不是钻木取火的吗?”她拉长一点调子说。

  “不过,我读过十几个遭逢船难的海员的个人叙述,他们尝试了又尝试,都没有成功,”我回答说,“我记得文特斯,一个采访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亚而出名的新闻记者。有一次在古玩场里遇到了他,他跟我们讲述了他如何试图用两根木棍摩擦取火的经过。那真是令人再有趣不过的故事。他讲得津津有味,但是却是一个失败的故事。我记得他的结论,只见他乌黑的眼睛闪闪有光,说:‘先生们,南海岛居民也许可以做到,马来人也许可以做到,但是,记住我的话,白人是难以做到的。”

  “哦,行了,我们目前为止没有火不也对付下来了吗,”她兴致很好地说,“我们今后没有火就活不下去,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想一想热咖啡吧!”我叫苦,“我还知道,那可是上好的咖啡呀。我从拉森的私人藏货里取来的。还有,看看那些好木柴吧。”

  我承认,我想喝咖啡想死了;我了解到,前不久刚刚了解到,果酱是莫德的最爱。另外,我们这么长时间一直吃冷食,我们从里到外都麻木了。不管来点什么热东西吃,都无疑是天赐之物。但是,我抱怨也没有用处,只好着手为莫德搭造一个船帆帐篷。

  我原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活儿,桨、桅杆、帆下桁和斜杠,还有大量的绳子,凑起来就成了。但是,因为我没有经验,每一处细节都得试验,每一处干成了都是一种发明,一天眼看要过去了,帐篷还没有搭成。而且,那天夜里下起雨来,她让大水浸泡了,只好又回到舢板上。

  第二天早上,我在帐篷周围挖了一道浅沟,一个小时之后,一阵急风刮起,在我们身后的岩壁上呜呜鸣叫,一下子把帐篷拔起来,扔在了三十码远的沙滩上。

  莫德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大笑不已,而我则说:“等风停下来,我打算划船去把这岛打探一下。什么地方一定有一个驻守站,还有驻守人员。船只一定要来光顾驻守站。什么政府一定会保护这些海豹。不过,我开始探索之前一定要把你安置舒服了。”

  “我很喜欢和你一起去。”她不容分说地要求道。

  “如果你留下来倒是更好一些。你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你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在舢板上待着不舒服,这天下起雨来没有完,还要划桨和张帆。你需要的是休息,我希望你留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某些潮湿的东西令人怀疑地模糊了她的美丽的眼睛,接着她垂下头来,向一边稍稍转过头去。

  “我很喜欢和你一起去。”她低声地说,带了一点乞求的口气。

  “我也许能帮你一点呢……”她声音提高了一点——“一点点。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一想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情形吧。”

  “哦,我会非常小心的,”我回答说,“我不会走很远,天黑之前一定赶回来。是的,总之,我认为你留下来是再好不过的,睡一觉,休息一下,什么事情也别做。”

  她扭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我。她的注视毫不犹疑,但是很温柔。

  “求了,求了。”她说,啊,是那么温柔。

  我本来横下心拒绝了,摇了摇我的头。但她仍然等待着,看着我。我试图开口拒绝,但是不知怎么说好。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着兴冲冲的光亮,我知道自己失败了。此番情景之后,我说“不”字已经不可能了。

  下午风停了,我们准备隔天一早就出发。从我们的小海湾没有出口到海岛探索,因为岩壁从海滩垂直耸立,而且,是从小海湾的两侧的深水里耸立起来的。

  天亮了,阴沉而灰暗,但是很平静,我早早醒来,把舢板准备好了。

  “傻瓜!低能儿!白痴!”我大喊大叫起来,正好想起来应该叫醒莫德了;但是这次我是快活得大喊大叫,一边在沙滩上手舞足蹈,光着头,装着一副绝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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