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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他的方式,不管和谁说话,都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考虑过你,卢特。”他固执地说,“一开始我的确考虑过你。我本不该继续那样的。我本来应该离开的,这我知道。我考虑你是鉴于那份了解,可是……我没有走。天啊!我要干什么?我爱你。我不能离开。我难以自持。我留了下来。我下定了决心,但我又瓦解了我的决心。我像一个醉鬼。我为你而陶醉。我很软弱,我知道。我失败了。我不能离开。我努力了。我曾离开了——你应该记得,虽然你并不知道原因。现在你知道了。我走了,可我不会一直离开的。尽管知道我们永不会结婚,可我还是回到了你身边。现在我跟你一起在这儿。送我走吧,卢特。我自己真的没有离开的力气。”

  “可是为什么你应该离开?”她问道,“此外,我送你离开之前,我必须知道原因。”

  “别问我。”

  “告诉我。”她声音温柔而强硬地说。

  “不要,卢特,不要强迫我。”男人恳求道,眼睛和声音里流露出恳求。

  “可是你必须告诉我。”她坚持道,“这是你欠我的公道。”

  男人犹豫了,“如果我告诉你……”他开口道,接着他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不,我不能告诉你。不要试图强迫我,卢特。你会像我一样难过的。”

  “如果有什么事……如果有障碍……如果这个谜团的确会阻止……”她说得很慢,停顿时间也很长,在为她的思想框架寻找更加恰当的说话方式,“克里斯,我真的爱你。我深深地爱着你,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女性的爱,我敢保证。如果你现在对我说‘过来’,我就跟你走。不管你领我到哪儿,我都跟着。我愿做你的侍从,就像古时候的女人跟着她们的骑士奔赴远方一样。你是我的骑士,克里斯,而且你不会做错事。你的意愿就是我的愿望。我曾经害怕世俗的指责。既然你已经走进我的生活,我就不再害怕了。我会嘲笑世俗以及因你的缘故受的指责——也是因我的缘故。我会笑,因为我应该拥有你,你对我来说比世间的友善和赞许更重要。如果你说‘过来’,我会……”

  “别说了!别说了!”他叫道,“这是不可能的!不管结婚与否,我甚至都不能说‘过来’。我不敢。我会让你看到。我会告诉你的。”

  他坐在她身边,动作显示出下定了决心。他把她的手放在他手上,紧紧地攥着。他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这个谜颤抖着道了出来。空气因它的出现而打颤,似乎它是不可改变的法令。女孩让自己坚强起来去听,但是男人停住了,直直地朝自己的前方看着。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她手里放松了,她就又同情又鼓励地按着它。但是她感觉到他紧张的身体已不再僵硬,而且她知道他的灵魂与肉体正一起放松。他的决心正在减退。他不会说了——她知道。她也同样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他不能说。

  她绝望地盯着前方,心里感觉一阵麻木,好像希望和幸福已经死去了。她看着太阳光忽隐忽现地从长着温暖树干的红木树林中照射下来。但她只是机械地看着,心不在焉。她远远地看着风景,毫无兴趣,自己像个陌生人,不再是她如此热爱的地球、树木和花朵那亲密的一部分了。

  她好像与现实隔离了,以至于她意识到她对存在于周围的东西有一种客观而奇怪的好奇心。她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风景,落在一棵花开正旺的七叶树上,似乎她是第一次偶然看到的一样。她的目光停留在一簇黄色的长在一片空地边缘的第欧根尼灯笼花上 (注:第欧根尼,古希腊著名哲学家,创立了犬儒派哲学,经常在白天点着灯笼四处走动)。一看见花,她总是马上就兴奋,但是现在她觉得索然无味。她陷入了沉思,慢慢地想着这花,就像是一个毒瘾很大吸食大麻的人,也许会思索一些搅扰自己视野的心血来潮之花。她听到溪水的声音——扯着沙哑的喉咙,昏昏欲睡的老巨人,在轻声低语,含混不清地说着他那使人困倦的幻想。但像往常一样,这并没有唤醒她的幻想;她知道这声音只是奔流在深深的峡谷底部岩石上的水声,仅此而已。

  她的目光越过第欧根尼灯笼花游移着,看到了那片开阔地。两匹栗色马在山坡上齐膝深的野燕麦丛中吃草,它们真是完美的一对,阳光下它们显得暖洋洋的,闪着金光,春天新长出的皮毛发出彩色的光,像发光的珠宝一样闪烁着。她认出来其中一匹是自己的马,名叫多利,它陪伴她度过了她的少女时期和成年期,她曾趴在这匹马的脖子上哭诉她的悲伤,歌唱她的快乐,这一发现让她一惊。看到这,她的双眼湿润了,她很快带着激情与伤感把延伸的思绪收回来,再次回到现实中来。

  男人弯身坐下,完全放松了,咕哝着将头放在了她的膝盖上。她俯在他身上,嘴唇恋恋不舍地吻着他的头发。

  “起来,我们走吧。”她说道,几乎在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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