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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相信这样的神,不用信仰的帮助和意志的作用。你摆脱不掉祂。祂两脚支着身体站在那里,手拿木棒,具有无限的潜力,有喜怒哀乐,祂的神秘、神圣、权力全都潜藏在肉体之中,这肉像任何其他肉一样好吃,被撕破时同样流血。

  对于白牙,人就是确定不疑、摆脱不掉的神。像母亲杰茜听到那人的呼唤就奉献顺从一样,它也开始投诚献奉。它以为服从他们是他们的特权。他们走来,它就让路;他们叫它,它就过去;他们威胁,它就趴下;他们让它走,它赶快跑开。因为,他们又将意愿付诸实现的权力,这权力可以表现为手打、棍飞、石击和鞭策,从而给它造成伤害。

  它和所有的狗一样,是他们的,听从他们的命令来行动。它很快就获得教训,他们可以随意打击、践踏或者宽容它。这个教训来之不易,因为他们与它的某种最主要、强烈的本性难以兼容。它在学习时并不喜欢他们,但却不知不觉的在学着去喜欢他们。这是将生存的责任和自己的命运移至他人手里,当然,这种行为并非没有报酬,倚在别人身上总比独立要容易得多。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一天之内,白牙将自己连身体带灵魂都交给了人。它丢不掉野性的遗产,和关于“荒原”的记忆。有些日子,它站在森林边,凝神谛听,彷佛什么东西远远的在呼唤它。它总是躁动不安的回到杰茜身边,若有所思的轻声呜叫。舔她脸的舌头满怀着质问。

  白牙很快了解了营地的情况,知道了在抢吃人们给的鱼肉时大狗们表现出来的奸诈与贪婪。慢慢的,他知道男人比较公正,小孩比较残酷,女人则比较和善,有时丢给他一块肉或者骨头。他还知道,不要去惹那些半大的小狗的母亲,尽可能的远离她们,当她们走来时走为上策。这是在两三次悲惨的遭遇以后获知的。

  然而,利·利是他生活中的一条祸根。比它身强力壮、年长的利·利,特别选中了它作为迫害的对象。白牙乐意打仗,但实力过于悬殊,敌人太强大,利·利成了它的梦魇。每当壮胆离开母亲时,利·利就必然出现,追踪它,对它叫,将它当猴儿耍,而且趁人不在时扑来强迫它打架。利·利总是得胜,当作它们生活中主要的快乐,正如这是白牙生活中的大难一样。

  白牙虽然总吃败仗并受到伤害,但它仍然不屈不惧。可是,天生的野蛮的脾气在迫害下变本加厉了,它变得恶毒而阴险。它温和、游戏、作为小狗的那面几乎无法表现。利·利不允许它和别的小狗一起玩耍。白牙一出现,利·利就过来欺负、虐待它,跟它打架,将它赶走。

  这一切,使白牙丧失了童年时为发泄精力而游戏的途径,它变得内向狡猾,少年老成。它用很长的时间去想诡计。当人们喂食群狗的时候,它因受阻碍而得不到自己的那份,就变成一个机灵的小偷,这往往让妇女们感到烦恼,但它不得不为自己掠食,而且做得很好。它非常机灵的在营地各处潜行,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观察、倾听并由此认识一切,想方设法顺利的逃避那些不共戴天的迫害者。

  它玩了第一次真正的大阴谋,并尝到了第一次报复的滋味。像杰茜和狼在一起时诱出人们营地里的狗来吃掉一样,白牙引诱利·利到达杰茜报复的牙齿所及之处。它在利·利前面逃跑,绕着营地上的各个帐篷迂回出入。它比和它一样大的任何一只狗、比利·利跑得都快,但它很了解怎么跑——在追逐中并不是用全部的力量,总和追逐者保持一跳的距离。

  由于追逐持久的接近猎物,利·利兴奋得忘了小心和位置。当它醒悟时,已经太晚了。它绕着一座小帐篷全力奔跑,突然冲到了躺在棍子尽头的杰茜身边,它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但她已咬住了它。

  她被扣住不能动,它也不能轻易脱身。于是,她将它掀翻在地,用牙齿反复的撕咬它。

  它终于摆脱她,滚着爬起来的时候,毛如飞蓬一般散乱不堪,肉体与精神两败俱伤。毛一撮一撮的竖着,全身满是伤痕。它站在那里,放声发出作为一只小狗的长长的痛哭。然而,即使如此,白牙在它哭到一半的时候又将牙齿咬住它的后腿。利·利斗志全无,就带着耻辱逃跑,白牙则在后面紧追不放,一直追到利·利的小帐篷旁。这时,女人们赶来帮忙,白牙则变成愤怒的魔鬼,最后在弹石齐发下才走开。

  一天,灰海獭认为杰茜不会跑掉了,就放开了她。白牙为母亲获得自由非常高兴,快活的陪着她在营地各处观看;只要它和她在一起,利·利就敬而远之,白牙反倒耸毛硬腿起来。但是,利·利不是傻瓜,无论它怎么想复仇雪耻,也只能等到白牙单独一只时,所以它对这样的挑战不予理睬。

  那天傍晚,白牙一步一步的将杰茜引导至营地附近的森林边上。当她站住时,它想再引她向前走。河流、洞穴、寂静的树木在呼唤它,它要她一起前往。它前跑几步,站住,回头看看,她没动。它哀哭恳求,故意在矮树林中跑进跑出,跑回她面前舔她的脸,又跑掉,但她仍然不动。它停下来看她,她却回头凝视营地。它清清楚楚的流露出的满腔热情与焦急的神情,慢慢的消失了。

  旷野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它的母亲也听到了,但她同时还听到另一种更响亮的呼唤——火和人类的呼唤,这种呼唤对一切野兽中的狼与野狗发出,并且要求得到响应。

  杰茜转过身来,慢慢的,小步跑回营地,营地对她的控制,比木棒有形的束缚更强有力。这些神的权力,看不见然而玄妙的抓着她,不让她走。

  白牙坐在一棵赤杨树荫下,轻声哭泣。弥漫空中的一股浓浓的松树味和淡淡的树木的香味,让它想起受束缚以前那段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它毕竟是只半大的兽仔。无论人或“荒原”的呼唤,都比不上它的母亲。在为时短暂的一生的任何时候,它都依赖着她,它还不到独立的时候,它站起来孤单的跑回营地,偶尔驻足坐下,呜咽着谛听森林深处仍在发出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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