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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你有没有得到——”“我不需要什么许可,你这个蠢货!那个姑娘!那个姑娘要逃走。”

  瑞查德面前的仪表板上有两个关联的拨号盘,标着数码一到十。瑞查德慌忙丢掉手中的笔,把左边的拨号盘拨到七,朱尔斯绕过桌子,把右边的拨到一。片刻之后,仪表板内发出低沉的警报声;接着,这个声音响彻整个基地。

  基地的工人关掉手里的割草机,朝放枪的棚子跑去。同时,放有电脑终端的房间全都自动关闭,并且上了锁。卡普的秘书格劳瑞也抄起了自己的手枪。“伊塔”基地里所有能召集的人员都匆匆跑向扩音器等候指令。他们边跑边解着纽扣往外掏着枪。外层电网的电压已经升高,足以致命。两道电网之间的警犬听到警报声,也感觉到基地已进入战斗状态。它们开始狂吠。歇斯底里地跳来跳去。“伊塔”基地通往外界的大门全部自动关闭并上了锁。一辆面包房的送货车正在食堂卸货,滑动的大门夹掉了车尾部的保险杠。不过司机很走运,没有被电死。

  警报器仍在无休无止地鸣叫着。

  朱尔斯抓起瑞查德仪表板上的麦克风气急败坏地说:“紧急状态。重复一遍,紧急状态。不是演习。到马房集中。行动注意安全。”他尽力在大脑中搜索着恰莉·麦克吉的代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看起来他们似乎每天都要换一次代码。“是那姑娘,她在使用超心理能力!重复一遍,她在使用超心理能力!”

  听到警报声,奥维尔·贾明森握着“追风”跑到了装在北边那所房子三层楼上的扩音器下。但听完朱尔斯的话,他却颓然坐下,把枪插在了枪套里。

  “哦——哦,”当刚才和他一起练习射击的三个同伴跑出去时,他喃喃自语道,“哦——哦,不要叫我,我退出。”别人要是乐意,就可以像闻见猎物气味的猎狗一样跑到那儿去。他们没去过曼德斯农场,更没有见过那女孩的怒火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只想找个深深的地洞钻进去。

  14卡普几乎没有听到恰莉。她父亲和雨乌三个人的谈话。旧的命令已经完成了,新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谈话的声音毫无意义地从他耳边滑过,他在想自己的事:高尔夫球赛。蛇。九号球杆。短球棒和响尾蛇、八号球杆以及大得能吞下整只山羊的大蟒。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散乱的干草,让他想起了高尔夫球场草地的味道。他哥哥就是在那草地里被蛇咬了的,当时卡普只有三岁。那并不是条十分危险的蛇,但他的哥哥尖声叫了起来,他尖叫了。他哥哥是世界上最强壮。最勇敢的男孩,但现在他在尖叫——九岁的莱昂·霍林斯特在尖叫:“叫爸爸来!”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腿,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四周弥漫着青草的气息:丁香,首稽,狗尾草。三岁的卡普一西转过身去找爸爸,一面吓得大哭起来——那蛇像绿色的死水爬过他的脚面,他自己的脚面。后来医生说伤口并不要紧,那蛇一定是刚吃了别的什么东西,所以消耗了毒液。但是莱昂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空气中充满夏日青草的香甜气息,蚂蚱在到处乱跳,发出沙沙的响声;它们在吸着烟草叶的汁水。好闻的气味,好听的声音,高尔夫球场的味道和声音。他哥哥的尖叫,触到干巴巴。多鳞的蛇身的感觉,低下头看到它扁平的三角形脑袋。黑亮的小眼睛。那蛇在钻回草丛时爬过卡普的脚,回到草地里去了,你也许会说,那气味就像这里一样,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四号球杆,腹蛇,短球棒和铜头蛇——

  回忆在他脑中搅成一团,越转越快。当约翰·雨乌正在与麦克吉父女对峙时,卡普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马厩四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喷水的水管边已经半融的橡皮管上。它盘绕在木钉上,在飘浮的蒸气中蒙蒙陇陇、时隐时现。

  恐惧像爆炸产生的火焰蓦地攫住了他。有一阵子,他全身肌肉僵硬,紧张得呼吸困难,更不要说呼喊求救。

  终于,这极度的恐惧减退了。卡普痉挛似地狠狠吸了口气,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蛇!蛇!蛇!”

  他没有逃跑。虽然现在他已如此衰弱,但卡普顿·霍林斯特不是那种在危险面前逃跑的人。他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蹒跚着抓起一把靠在墙边的耙子。那是一条蛇,他要打它打死它打扁它,他要……要……

  他要救莱昂!

  他挥舞着耙子冲到橡皮管前。

  然后,事情眨眼间就发生了。

  卡普的尖叫声响起时,拿着手枪的特工们和拿着步枪的基地工人们正在向L形的低矮马房渐渐靠拢。片刻之后,他们听到一声沉闷的物体坠落声,似乎还有压抑住的痛苦的呻吟声。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敲打声音,然后是一声轻响,显然是装了消音器的左轮手枪的声音。

  马厩外的人们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向前推进。

  6

  卡普的尖叫声和突然冲过去拿耙子的动作仅仅暂时分散了雨鸟的注意力。但这一眨眼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雨鸟的枪口猛地从安迪的头部转向卡普;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如丛林中老虎觅食般迅速,敏锐。但正是他敏锐的本能害了他,使他从已经走了这么久的钢丝上掉了下来。

  在这一眨眼间,安迪本能地迅速发功了。当枪口转向卡普的时候,他对雨鸟大喊:“跳!”同时倾力而发。他的头撕裂般地巨疼起来,似被霄弹的碎片击中。他感到自己身体内什么东西崩溃了,无可挽回地崩溃了。

  “终于毁了。”他想到。他摇晃着倒退几步,整个左半边身体已经麻木,左腿已几乎不能站立。

  雨鸟双手猛地一撑,从头顶上的阁楼跳了下来。他脸上带着十分吃惊的神色,但他仍握着枪。甚至当他狠狠摔在地上。拖着条断腿趴着的时候,他仍紧紧握着枪;巨痛使他发出抑制不住的呻吟声,但他仍没有丢掉那只枪。

  卡普已经冲到橡皮管下,挥起耙子没命地打着它。他的嘴在蠕动,但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不断吐着白沫。

  雨鸟艰难地抬起头来,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他的脸。他猛地将头发从眼前甩开。他的独眼目光逼人,嘴角痛苦地抽搐着。

  他举起枪瞄准了安迪。

  “不!”恰莉厉声高呼:“不!”

  雨乌扣动了扳机,一股轻烟从消音器的孔中冒出来。子弹在安迪的头边爆炸,弹片划出几条血口。雨鸟用一只胳膊撑着地,再次扣动了扳机。安迪的头猛地向右一歪,鲜血从他脖子左侧喷涌而出。

  “不!”恰莉再次尖声嘶叫,用手捂住了脸,“爸爸!爸爸!”

  雨乌撑着身子的胳膊瘫软下来;尖尖的弹片没入了他的手掌。

  “恰莉。”他喃喃道,“恰莉,看着我。”

  7

  围在马厩外面的人们这时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那个姑娘,”朱尔斯说,“我们得除去她——”

  “不!”里面传来那姑娘的尖叫声,似乎她听到了朱尔斯的计划。接着传来一阵惊呼:“爸爸!爸爸!”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声音大了许多。突然,里面发出一道强烈的闪光,使他们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热浪从敞开的马厩大门滚滚而出,站在门边的人们纷纷踉跄着向后退去。

  热浪之后是浓烟——浓烟和闪亮的火光。

  8

  恰莉向父亲奔去。惊慌之中,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当雨鸟呼唤她时,她竟真的转向了他。他趴在那儿,竭力想稳住握枪的手”。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在微笑。

  “看着我。”他嘶哑他说道,“让我能看见你的眼睛。我爱你。

  恰莉。”

  他扣动了扳机。

  恰莉体内蓄积已久的那股力量疯狂地喷涌而出,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卷向雨鸟的同时,它也汽化了本会射入她头部的铅弹。

  刹那间,似乎有一股狂风在撕扯着雨鸟的衣服——和他后面的卡普——只是一股狂风而已。但被撕扯的并不只是衣服;还有肉体本身。先是被撕碎。像羊脂一样融化,接着就被从已经燃烧。变黑。炭化的骨头上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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