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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她急转过身,看到的东西使恐惧一下子升到她的嗓子眼儿,热辣辣地带着一股新鲜铜器的味道。她看到一头巨大的落基山狼正穿过麦田走过来,像一个可怕的银色幽灵。它的巨口张开着,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它的眼睛发着光。在它的粗脖子上还围着一个银项圈,那东西很漂亮,有一种原始的美,上面悬挂着一块漆黑的小石头……在它的中间有一道红色的小裂纹,像一只眼睛。那或者是一把钥匙。

  她在身上划着十字,想以此驱开这可怕的幽灵的恶魔般的眼睛,但那狞笑着的巨口却张得更大了,她可以看到那口中垂着的舌头上的粉红色的肌肉。

  “我是来找你的,妈妈。不是现在,但很快就到。我会像恶犬追猎小鹿一样地追捕你。随你想象我是什么吧,我都会超出你的想象的。我是个巫师。我是后世的预言家。你们的人对我最了解,妈妈。他们叫我‘征服者约翰’。”

  “走开!看在全能上帝的份上别来纠缠我!”

  但她是那样害怕。不是为她周围的人害怕,在她的梦中麻袋里的鸡代表的是这些人,而她是为自己害怕。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也为自己的灵魂恐惧。

  “你的上帝对我没有用,妈妈。他的选民是这样软弱。”

  “不!不是这样!我有10倍的力量,我能像天使一样地展翅飞升……”

  但那狼只是狞笑着走得更近了。她因它的呼吸而退缩着,那呼吸是沉重而野蛮的。这是在正午也会感到的恐惧,而这恐惧在午夜更为强烈,她感到害怕。她已经害怕到了极点。而那狼,仍然狞笑着,开始用两种声音自问自答地说起话来了。

  “在我们口渴的时候是谁让水从岩石中流出来的呢?”

  “是我,”狼用一种暴躁的,半是得意,半是畏缩的声音回答道。

  “当我们软弱的时候是谁来拯救我们的呢?”狞笑着的狼问道,它的口鼻现在距她只有几英寸了,它的呼吸散发着屠场的气息。

  “是我,”狼叫道,走得更近了,它那狞笑着的口鼻充满着尖锐的死亡的气息,它的眼睛是血红而傲慢的。“噢,跪下赞美我吧,我是将水带到沙漠的人,赞美我,我就是那将水带到沙漠的忠实的好仆人,我的名就是主的名……”

  狼张开大嘴来吞食她了。

  “……我的名,”她喃喃自语着,“赞美我,以所有得到保佑的人的名义赞美主,以普天下所有生灵的名义赞美他……”

  她抬起头来,昏昏沉沉地看了一下四周。她的《圣经》已经掉在了地上。东边的窗口露出了曙光。

  “噢,我的主啊!”她颤抖地大声哭起来。

  “在我们口渴的时候是谁让水从岩石中流出来的呢?”

  是这样吗?亲爱的上帝,是这样吗?这就是为什么有鳞片挡住她的眼睛,使她对本应知道的事情视而不见么?

  苦涩的泪水开始从她眼中流下,她缓慢地、充满痛苦地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关节炎引起的痛苦像一枚钝头的缝衣针一下下刺着她的髋骨和膝盖的关节。

  她向窗外望去,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什么了。

  她回到壁橱前,将那件白色棉睡袍从头上脱了下来。她把它扔在地上。现在她是赤裸裸地站在那里,露出的躯体上遍布皱纹,就像岁月之河的河床一般。

  “要去做你的事,”她说,然后开始穿衣服。

  1小时后,她已经缓慢地走在马普莱顿希尔大街上了,她向西,朝着镇外那个林木繁密、细如喉颈的峡谷走去。

  斯图正和尼克一起在电厂里,这时格兰闯了进来。他直截了当地说:“阿巴盖尔妈妈不见了。”

  尼克目光严厉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斯图问道,同时将格兰从那组正往汽轮机上缠铜丝的工人们身边拉开。

  格兰点着头。他骑了5英里的车才赶到这儿,这时候仍然上气不接下气。

  “我去找她,想告诉她点昨晚那个会的事儿,要是她愿意听的话就给她放一下那盘磁带。我想让她知道汤姆是什么人,因为我对这整件事觉得很不安……我想是半夜里法兰妮说的话对我起了作用。我想早点去她那儿,因为拉尔夫说今天还有两大队人要来,你知道她是乐意去迎接他们的。我大约8点半到的那儿。我敲门她没答应,所以我就闯了进去。我想的是要是她在睡觉的话我就走……但我得确定她没有……没有死什么的……她都这么老了。”

  尼克一直盯着格兰的嘴唇不放。

  “但是她根本就不在。我在她枕头上发现了这个。”他递给他一块纸巾,那上面用粗大而断续的笔划写着这么几行字:

  “我必须离开一阵儿。我犯了罪但猜到了上帝的旨意。我的罪就是骄傲,他想让我在他的工作中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

  若上帝同意的话很快我就会回到你们身边来的。

  阿比·弗里曼特尔”

  “我真是混蛋,”斯图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尼克,你看呢?”

  尼克把纸条拿过来又看了一遍,然后把它递还给了格兰。他脸上已没有了厉色,看起来只有伤感。

  “我想咱们不得不把那个会挪到今晚上开了,”格兰说。

  尼克摇了摇头。他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把那张纸撕下来递给了格兰。斯图也从他身后看了那几个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阿巴盖尔妈妈喜欢这句话,常常引用它。格兰,你自己也说过她是常常被外力左右的。被上帝或是她自己的想法或是她的错觉或者别的什么来左右。那又怎么办呢?她走了。我们没法改变这一点。”

  “但要是出乱子……”斯图说道。

  “当然会有乱子的,”格兰说道,“尼克,难道咱们不该至少开个委员会把这事儿讨论一下吗?”

  尼克反问道:“有什么用?明知没有用的会还开它干什么呢?”

  “嗯,咱们可以组织一个搜索队,她不会走得太远的。”

  尼克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上又划了两道圈,在下面写道:“即使你找到她,又怎么把她带回来呢?用铁链子吗?”

  “天哪,当然不是啦!”斯图叫道,“但尼克,咱们不能就这么让她四处乱跑啊!她简直有点疯了,总以为自己得罪了上帝。要是她也像《旧约》里的某个家伙一样,非要跑到该死的荒郊野地里去可怎么办呢?”

  尼克写道:“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正是这么做的。”

  “噢,我得去找她。”

  格兰伸手抓住了斯图的胳膊。“等一会儿,东德克萨斯。咱们先来看看这事的影响吧。”

  “去他的影响吧!让一个老妇人没日没夜地四处乱走,直到她死在野地里,我看不出这里面没影响!”

  “她并不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她是阿巴盖尔妈妈,在这块地方她简直就是教皇。如果教皇决定走去耶路撒冷,你要是个好天主教徒的话会不会跟他争?”

  “该死的,你知道这不是一回事儿!”

  “不,这是一回事儿,就是。至少自由之邦这块地方的人会这么看的。斯图,难道你是打算说你能肯定上帝没叫她到树林里去吗?”

  “不,阿巴盖尔……”

  尼克一直在写,现在他把写的纸条给斯图看,有些字斯图不得不连蒙带猜才认得出。尼克的书法在一般情况下是完美无瑕的,但是这次他写得急了,可能还有些不耐烦。

  “斯图,这什么也改变不了,除了可能会伤及自由之邦的民心。甚至连这个也不见得会发生。人们不会因为她走了就四分五裂的。这就意味着,现在我们不一定非要改变对她的计划。可能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我简直快疯了,”斯图说,“有时候我们把她说得像个必须要越过的障碍似的,就好像她是块绊脚石。可有时候你又把她说得像是教皇,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就不会有错。可偏偏我喜欢她。你到底想要怎样,尼克?希望今年秋天在城西的一个峡谷里有什么人绊在她的尸体上吗?你想要我们任由她呆在野外不管,以便她能成为……成为乌鸦的一顿圣餐?”

  “斯图,”格兰轻声说,“是她决定要走的。”

  “噢,该死的,真是一团糟。”斯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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