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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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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时间,伙计。”他把头靠在椅背上,唱着:“噢……约翰尼来了,手里拿着啄木鸟,他是个独眼龙……没错,垃圾虫,他妈的蠢货,再加把劲,你只剩下12分钟了……来吧,该死的哑巴,迈右脚……” 垃圾虫顶住那辆汽车,弓着腿,用劲地推。汽车好像朝悬崖移动了两英寸。在他心里,希望——这人类心中烧不尽的野草又萌发出来。那小子是个丧心病狂的冲动的家伙,正如卡利·耶茨和他那帮伙伴们说的,比耗子还要疯狂。如果他能把这辆汽车推下悬崖,为那小子的宝贝小汽车清除障碍,也许这个疯子会让他活下去。 也许吧。 他低下头,紧紧抓住大众汽车的车架边缘,使尽吃奶的力气推。不久前被烧伤的胳膊爆发出一阵疼痛,他明白,新长出的脆弱的组织很快就会撕裂,那时的疼痛会更加剧烈。 汽车又移动了3英寸。汗水顺着垃圾虫的眉毛流下来,掉进眼睛里,热辣辣的刺痛。 “噢……约翰尼来了,手里拿着啄木鸟,他是个独眼龙……”那小子唱着,歌声戛然而止。垃圾虫疑惑地抬起头。那小子已经不在奥斯汀的车座上,他侧对着垃圾虫站在那儿,从收费公路的这一边向对面往东行驶的单行道望过去。斜坡上出现了一片摇摇晃晃的、毛茸茸的东西,遮住了半个天空。 “他妈的什么东西?”那小子嘟囔道。 “我什么也没听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是高速路对面斜坡上大小石头滚动的冬冬声。那个梦突然重现了,完整的重现,立即凝固了他的血,蒸干了他的唾液。 “谁在那边?”那小子吼道,“你最好回答我!回答我,他妈的,不然我开枪了!” 对面真的回答了他,但那不是人类的声音。夜空里传来一声嚎叫,像拉响了刺耳的警报,声音先是越来越高,接着又陡地降下去,变作低沉的咆哮。 “老天爷!”那小子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微弱、纤细。 收费公路对面的斜坡上,是一群狼,它们正越过中央隔离带往这边走来,瘦骨嶙峋的山狼,血红的眼睛,大张着湿淋淋的嘴巴,至少有二十多只。垃圾虫毛骨悚然,他又一次尿湿了裤子。 那小子绕着奥斯汀的车尾行李箱,举起手枪,开始射击。枪口喷出火舌;枪声在山间发出回响,反复不绝,听起来不像是手枪在射击,倒像是大炮在轰炸。垃圾虫大叫起来,用食指堵住了耳朵。夜晚的微风吹散了硝烟,新鲜、浓厚、热乎乎的空气,一股火药味刺激着鼻子。 狼还在往前走,既没有加快也没有放慢,是快步行走的速度。它们的眼睛……垃圾虫发觉自己的视线再也无法离开它们的眼睛。这不是一般的狼的眼睛;这眼睛慑服了他。他想,这是它们的主宰的眼睛。它们的主宰,也是他的主宰。突然,他记起了曾经做过的祷告,恐惧感消失了。他拿开了堵住耳朵的手指,也不再感觉到裤裆里潮湿的蔓延。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小子两支枪里的子弹都打完了,击倒了三只狼。他把手枪皮套套上,没有重新装子弹,而是转身朝西走去。他走了十来步,停住了。更多的狼正沿着往西行驶的单行道缓缓而来,在黑压压的汽车长龙中出没,像被风吹散的雾气。一只狼扬起头,冲着夜空嚎叫起来。另一只狼加入了它的叫声,接着又是一只,慢慢地汇成了一股狼的合唱。它们渐渐地走近了。 那小子开始后退。这时他试图给其中的一把手枪装上子弹,但是子弹从他不听使唤的手指中间漏了出来。突然,他放弃了无谓的努力。手枪从他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狼群猛地扑了上来。 那小子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转身朝奥斯汀车奔去。他的另一把手枪从皮套里掉了出来,在路面上弹了几下。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离他最近的一只狼一跃而起,几乎就在同时,那小子钻进了奥斯汀,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门关得很及时。狼被车门弹了回来,咆哮着,血红的眼球可怕地转动。其他的狼也纷纷效仿,刹那间,奥斯汀陷入了狼的包围。那小子躲在车内,朝外窥视的脸像一只小小的苍白的月亮。 接着,其中一只狼向垃圾虫走来,三角形的脑袋低垂着,眼睛像汽灯一样发着光。 我愿为你而死…… 这时的垃圾虫镇静自若,丝毫不再感到害怕,他迎着它走上前去,伸出那只烧伤的手。狼舔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蜷着乱蓬蓬的、粗大的尾巴坐了下来。 那小子看着他,目瞪口呆。 垃圾虫恶意地冲着他冷笑。 接着他大喊:“滚你的吧!你出不来啦!听见没有?你不信这快乐的牛皮?出不来啦!别瞎扯,你听着!” 那只狼轻轻地含住了垃圾虫的手,他低头看去,狼已经站起来,使劲地拽着他,拽着他往西走。 “好的,”垃圾虫从容地说,“好的,孩子。” 他往前走去,狼跟在他身后,像一只驯服的狗。接着,又有五只狼从汽车长龙中走出来,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现在,他的前面有一只,后面有一只,两边各有两只,像个前呼后拥的大人物。 中间他停下来一次,回头张望。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狼群绕着小小的奥斯汀车围成一个灰色的圆圈,耐心地坐在地上,那小子苍白的脸盯着外面,车窗后面,两片嘴唇不停地开合。狼群似乎在冲着那小子龇牙咧嘴地笑,长长的舌头挂在嘴巴外面,仿佛在问他:你还能坚持多久?坚持多久? 垃圾虫不知道,这群用牙齿包围着奥斯汀车的狼会坐到什么时候。当然,它们会一直坐下去,2天、3天,甚至4天。那小子将会一直坐在车里,望着外面,没有吃的(除非那少女的车里还有个乘客),没有喝的,在温室效应的作用下,下午狭小的车内将达到华氏130度。黑衣人的使者会一直等下去,直到那小子饿死,或者他精神崩溃,打开车门企图逃走。垃圾虫在黑暗中笑出了声。那小子块头不大,只够狼群塞牙缝的。 “我说得不对吗?”他喊,抬头对着明亮的星星咯咯地笑,“别告诉我你信不信那快乐的牛皮!他妈的你听着!” 那群令人生畏的同伴在他身边庄严地缓缓而行,毫不理会垃圾虫的叫喊。当他们走到那小子那辆双门小轿车旁边,跟在他身后的那只狼悠闲地走上前去,嗅嗅其中的一只固特异轮胎,轻蔑地冲它咧咧嘴,抬起一条腿在上面撒了一泡尿。 垃圾虫忍不住笑起来。他笑得眼泪直流,泪水顺着干裂的、胡子拉碴的脸颊滚落下来。他的疯狂像一盘佳肴,只等沙漠的烈日慢慢地蒸煮,烧出它精致的风味来。 垃圾虫和他的卫队继续往前走。到了交通更加拥挤的地方,狼们要么肚子贴地,从车下钻过去,要么跃上引擎罩和车顶,这就是他的嗜血的、沉默的同伴,血红的眼睛,锋利的牙齿。后半夜,他们到了艾森豪威尔隧道,这一次,垃圾虫没有再犹豫,他镇静地走进了西去的孔洞。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身边跟着这么一群护卫,还有什么可害怕? 隧道十分漫长,不一会儿,他就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他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把一辆又一辆车抛在了身后。有一次,他的手碰到了一团湿乎乎、软塌塌、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股臭气直冲鼻子。但他没有踌躇。他不时地看到黑暗中那些红色的眼睛,永远在前面为他领路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嗅到一股清新的空气,不由地加快了步子,但有一次他失去了平衡,在一辆汽车的引擎罩处绊了一跤,头重重地磕在第二辆汽车的缓冲器上。又过了一会儿,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星星又出现了,所不同的是它们比先前暗淡了一些,因为天将破晓。 他的警卫们渐渐消失在远处。但垃圾虫还是双膝跪地,用长久的、语无伦次的祷告来表达他的感谢。他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黑衣人的手在翻去覆雨。 他记得他在前一天的早上被叫醒,看见那小子对着金色汽车旅馆的镜子欣赏自己的发型,尽管从那时起他所经历的一切不堪回首,但此刻他还是兴奋得没有丝毫睡意。他继续往前走,把隧道远远地抛在后面。隧道往西去的路也发生了交通堵塞,但已经得到了部分清理,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走上2英里。在中央隔离带的对面,东去的单行道上,等候通过隧道的汽车长龙还在不断地延伸。 中午时分,他到了维尔,这时极度的疲倦完全压倒了他,他找到一间空房子,敲碎窗玻璃,打开门,爬上一张床。这就是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所能记得的全部经过。 宗教狂热的妙处在于它能够解释任何事情。一旦上帝(或者撒旦)被当作解释精神世界一切事物的首要因素,就不会再有任何偶然……或者任何改变。一旦掌握了诸如“他选择了神秘的方式来创造奇迹”之类的咒语,就能够心甘情愿地把逻辑扔到九霄云外。宗教狂热是解释世事难料的少有的可靠手段之一,因为它完全排除了纯粹的偶然因素。对于真正的宗教狂来说,一切都不是无意的。 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在维尔以西的路上,垃圾虫对着一只乌鸦说了将近20分钟的话,他相信这只乌鸦既非黑衣人的替罪羔羊,也不是黑衣人自己的化身。乌鸦停在一根高高的电话线上,从它的栖身处久久地、静静地望着他,直到它听得不耐烦或是肚子饿了……要不就是垃圾虫的赞美和忠诚的表露到此为止,它才拍拍翅膀飞走。 他在大江克欣附近又搞到一辆自行车,到7月25日,他已经沿4号公路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西犹他州。4号公路连接着东边的89号州际公路和通向西南方向的非同寻常的15号州际公路,这条公路从盐湖城北部一直通到加利福尼亚的圣贝纳迪诺。由于他那辆新自行车的前轮突然决定脱离其他部分,独自进军沙漠,垃圾虫被一个跟头甩到车前,额头着地,差点造成头盖骨骨折(他已经发生过不下40次类似的事故,而且没戴头盔)。然而不到5分钟之后,他居然还能站起来,血从六七个伤口一齐涌出来,在他脸上竞相流淌。他甚至还能做着鬼脸晃晃悠悠地拖着脚走,还能唱:“锡沃拉,我愿为你而死,锡沃拉,颠簸,颠簸,颠!” 真的,对于被虐待的精神或者受伤的脑壳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样一首歌更好的药方呢。 8月7日,劳埃德·亨赖德来到MGM大饭店30楼的一个房间,前一天,处于脱水和半昏迷状态的垃圾虫就被安置在这里。这是间很不错的房子,有一张圆形的床,天花板上镶着一面圆镜子,几乎跟床一样大。 垃圾虫看着劳埃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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