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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第25章

  尼克·安德罗斯把窗帘拉向一边,往街上看了看。从这里,在这个已故的约翰·贝克家的3层楼上,往左可看到硕尤镇的商业区,往右可看到通向镇外的63号公路。主要街道上早已无人居住了,商家的招牌也已凋零。一只病狗蹲在路中间,耷拉着头,两肋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白沫从嘴中滴落到热浪滚滚的路面上。街沟有一半都被堵满了,里面趴着一条死狗。

  他身后的女人喉语般低声咕哝着,尼克不知道她说什么。他拉上窗帘,揉了揉眼睛,走向那个醒过来的女人。由于数天前着了凉,珍妮·贝克用毯子紧紧地裹着身子,脸上还冒着汗。她踢掉了捂在身上的毯子,他难为情地看见,由于出汗,她单薄的睡衣都有几处变得透明了。但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约翰,把痰盂拿来。我要吐了!”她叫道。

  他从床下拿出痰孟放在她旁边,她翻了个身又把它给碰到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声。他弯腰将痰盂捡起来拿着,盯着她。

  “约翰!”她尖声叫了声,“我找不到我的针线盒了!它不在洗漱间!”

  他从床头柜的大水罐里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但她又翻了一个身,几乎把杯子从他的手中打掉。他把杯子放到一旦她平静下来即可够得到的地方。

  他从未如此悲痛地意识到,过去两天来他所表现出的沉默。当尼克23日来到这里时,卫理公会的牧师布雷斯曼正同她呆在一起。布雷斯曼当时正在起居室同她一道读《圣经》,但他看上去有点神经质并渴望离开。尼克可能会猜到这件事的原因。高烧使她脸色发红,那种姑娘似的容光焕发,同她的居丧身份极不相称。也可能那位牧师担心她会对他做出非礼的举动。尽管更加可能的是他急于把自己的家人招集到一块儿赶快从这地方消失。消息很快就在这个小镇上传开了,其他人都已决定离开硕尤镇了。

  自从布雷斯曼离开贝克起居室48小时之后,一切都成了一场白日噩梦。贝克太太的病情越来越重,以致尼克也担心她熬不到太阳落山了。

  贝克太太病得他都无法同她对坐了。他到下面的货车停车场去为3个犯人取回了午饭,但文斯·霍根已什么也吃不下去了,他已神志昏迷了。迈克·奇尔德雷斯和比利·沃纳想到外面走走,尼克却不能让他们这样做。这倒不是担心,他也不相信他们会浪费他的工作时间来解决他们的冤情问题;他们只想象其他人一样赶快离开硕尤。他负有责任。他曾向现在已死掉的一个人许过诺。州巡逻队肯定早晚会了解到情况,派人来将他们带走的。

  他在贝克的桌子抽屉底部找到了一支装在枪套里的0.45口径的手枪,思考了几分钟后就把它佩上了。往下看了看,看到手枪的木柄紧靠在他的臀部,使他感到有点儿可笑——但分量却很合适。

  他在23日下午打开了文斯的牢房,把临时做成的冰袋放在他的额上、胸膛上和脖子上。文斯睁开眼,用一种平静而又令人难受的神情盯着尼克,以致尼克希望他能说些什么,正如他两天来希望贝克太太所做的那样,随便说一些能使自己感到片刻惬意的任何事情。“你真是一个好人,否则我这高烧也烧到头了。”

  每当他去照料文斯时,比利和迈克总是对他大喊大叫,当他俯身于这个他们毫不关心的病人时,每当他抬起头,总能看到那两个人惊恐的面孔,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同一件事:请放我们出去吧。尼克小心翼翼地同他们保持着距离。他虽刚刚成年,但他也深知恐慌会使这两个人成为危险人物。

  那天下午,他第四次来到几乎空荡荡的街上,期望能在街的这头或那头为文斯·霍根和珍妮·贝克找到索姆斯医生。他留心寻找索姆斯医生的汽车,但却不见其踪迹。下午只有少数几家商店和得克萨公司仍开门营业,但他越来越坚信这个镇子正在被腾空。人们纷纷走上村间小径、伐木公路甚至不惜淌过流经斯马科佛的硕尤溪流,走到芒特霍利镇。尼克认为,天黑后离开的人会更多。

  当尼克来到贝克家时,太阳已落山了,他发现珍妮正穿着浴衣颤微微地在厨房里走动,忙着泡茶。当他进来时,她感激地盯了尼克一眼,他看见她的高烧已退了。

  “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照料,”她温和地说道,“我感到好多了。想来杯茶吗?”随后又开始流泪了。

  他向她走去,担心她可能会因虚脱而倒在滚烫的炉子上。

  她稳稳地抓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身上,黑色的秀发披散在淡蓝色的浴衣上。

  “约翰,”她在暗下来的厨房里说道,“哦,我可怜的约翰。”

  如果会讲话,尼克可能会感到不好意思的。但他只能扶着她,把她领出厨房,引到桌旁的椅子跟前。

  “来点儿茶?”

  他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好吧,”她说,“我感到好多了,非常好。只不过……不过……”她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尼克倒了茶,端到桌子上。他们彼此沉默着喝了一会儿。她像小孩儿一样用双手捧着茶杯。最后她放下杯子说道:“今天镇上还有多少人?尼克。”

  “我也不清楚,”尼克写道,“情况非常糟。”

  “你见到医生了吗?”

  “从今天早上起就再也没见过他。”

  “如果他不注意,他也会累坏的,”她说,“他得当心一些,是吧?尼克。他不会累垮吧?”

  尼克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约翰的犯人们怎样了?巡逻队来救他们了吗?”

  “没有,”尼克写道,“霍根已病得很重了。我正在尽我所能。其他人都希望我能在霍根给他们传染上疾病之前把他们放出去。”

  “不能把他们放出去!”她带有某种情绪地说,“我希望你不要考虑此事。”

  “不会的,”尼克写道,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您得上床了,您需要休息。”

  她对他笑了笑。当她头摆动时,尼克可以看到她颌下的黑影——他对她能否脱离危险仍感到没把握。

  “是的,我是得去睡它个把小时了。在某种程度上,同那个死约翰莋爱似乎是一件错误……你也知道,我难以相信他已死了。”他拉住她的胳膊,抱得牢牢的,她惨淡地笑了笑。“可能还有要为其活下去的事情。你给犯人们弄晚饭了吗?尼克。”

  尼克摇摇头。

  “你得去弄。为什么你不开约翰的车呢?”

  “我不会开车,”尼克写道,“但要谢谢你提醒我。我这就去停车常路不远,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早晨我再来看您。”

  “好吧,”她说,“真乖。”

  他站起来,严肃地指了指茶杯。

  “一滴不剩。”她许诺说。

  当他感到她犹豫不决地要摸到他的胳膊时,他正要走出纱门。

  “约翰……”她叫道,他停了一下,随后又强迫自己走下去。“我希望他们……能把他弄到柯蒂斯·摩丘俄里,约翰和我的亲属都埋在那里。你看他们把他弄到那里对不对?”

  尼克点了点头。泪水挂满了她的面孔,她又开始抽泣了。

  那天夜里离开她以后,他直接来到了综合停车常“关门”的牌子歪歪扭扭地挂在窗户上。他绕到后面的活动房处,但那里上了锁,漆黑一片。没人回答他的敲门。此时他感到有理由破门而入,在贝克的小现金盒里有足够的钱来付任何损失。

  他砸碎饭店的玻璃,打开锁,走了进去。这个地方真有点儿不可思议,甚至所有的灯都亮着,自动电唱机黑了灯已不转动,碰碰车台和电子游戏机处空无一人,各小间内空空如也,凳子也没人占用。罩布挂在铁栅上。

  尼克退了出去,在煤气炉上煎了几个汉堡包,放进袋子里。又在柜台塑料圆顶处添了一瓶牛奶和半块苹果派,然后回到了监狱。离开前在柜台上留下了一张便条,说明是谁砸开了门以及为什么要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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