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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比尔显得很迷茫,月光照在他脸上似乎给他镀了层银铂。“罗西……”他忧虑地低声说。他嘴唇动了动但再没有说出什么。

  她拉起比尔的胳膊:“跟我来,比尔,我们得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伤痛和迷茫使他看上去十分虚弱,他的表情和罗西形成鲜明的对比,罗西对他那种迟钝的反应感到发疯和焦灼不安,强烈的爱——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点燃了她胸中的火焰。她要保护他,保护他远离死亡,假如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的话。

  “别管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你要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能驾驶摩托车一样,跟我走,我们现在必须离开。”

  她用右手拉着比尔往前走,臂环像一只金色的面圈似地挂在左手上,他迟疑片刻,这时诺曼又在外面踢门并高声叫骂起来。随着一声愤怒和恐惧的尖叫,她换了一只手,一把将比尔推进壁柜,一起进入壁柜外边那个一望无垠的月光世界。

  13

  从那个婊子把放在楼梯前的衣帽架推倒后,事情就开始变得糟糕起来。诺曼不知怎么被绊住了,一个铜制的衣钩恰巧穿进了衬衣的扣眼里面——简直是本星期以来玩得最完美的一个把戏。另一个钩子钩住他的裤兜,就像一个笨拙的小偷在偷他的钱包。第三个比较钝一些的铜钩刺中了他的下身,他诅咒着,不停地晃着身体,试图摆脱困境,然而讨厌的衣帽架仍然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他,使他无法脱身。从后面把它拖开看来也不可能,又一个衣钩像铁锚般莫名其妙地钩住了楼梯旁的栏杆。

  他必须赶快上楼,在这之前,他不希望被她锁在门外,单独和那个穿套头衫的家伙在密室里幽会。只要有必要,他毫无疑问会砸烂那扇门。

  在他的警察生涯中不知有多少次破门而入的经历,有时需要对付的家伙相当凶悍。不过现在,时间是个必须考虑的因素。

  他不想开枪,用这种办法解决他那到处游荡的罗西未免过于迅速、简便了,但是如果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能尽快奏效的话,开枪将是他惟一的选择,这将是个多么大的耻辱!

  “戴上我,头儿!”从衬衣兜里传出公牛的喊叫声,“我晒得很黑,很结实,我休息好了,我准备好了!”

  哦,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诺曼从衣兜里取出并闻了闻带有小便和橡胶气味的面具,把它戴在头上。气味并不坏,事实上,当你把它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变得很美妙,令人感到惬意。

  “公牛万岁!”他高喊着。扭动着,举着枪又向前挪了一步,在他还没把别住左腿的衣钩弄掉之前,诺曼几乎没有发现,该死的衣帽架突然在身体下面断开了。他藏在面具后面的脸咬牙切齿地狞笑着,发出一种重重的咔哒声,就像子弹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你难道不想跟我玩一玩,罗丝?”他一边把挂住脚和膝盖的衣帽架从身子下面抽出来,一边说,“快停下来,别躲了,我只想和你谈谈。”

  她冲他大喊,不停嘴地说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句子。他尽可能迅速而安静地往前爬着。他终于感觉到她就在前面,伸出手抓住她了的左腿,用指甲掐进肉里的感觉真令人愉快!抓住你了!我的上帝!,抓住——

  她的脚突然像铅头棍一样从黑暗中踢来,踢中了他的鼻子,它整个儿被踢歪了。他感到疼极了——好像有一群非洲蜂在大脑里狂蜇一气。她挣脱了他,但诺曼几乎没有感觉到,他已经向后仰倒,手碰到了栏杆却没能抓紧,身体顺着栏杆向下滑去。他滚到了衣帽架下,抓枪的手指远离扳机,免得在自己身上穿个洞……他在一堆乱糟糟的东西上面躺了一会儿,摇摇头,抖掉撒满脑袋的碎片,试图再一次站起来。

  这一次,他的思想没有发生跳跃,意识也没有完全中断,但他一点也不记得他们在楼梯上冲他喊了些什么或者他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他的鼻子疼得要命,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但他知道有人想插进来干扰这次聚会,似乎是个无关的房客,罗西的男朋友让他离远点。这事对他大有帮助,因为他可以借此确定罗西的男朋友所在的位置。诺曼摸到他的位置,那家伙正在这里。他用手勒住他的脖子,这回要把活儿干得干净点。然而就在这时,罗西的一只手摸到他脸上……摸到了他的面具上。它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注射了诺佛卡因后被抚摩的快感。

  是罗西。罗西正在抚摩他,她就在这儿。

  自从她拿着他那只该死的信用卡逃走后,这还是第一次抚摩他。

  她现在就在这儿,诺曼对那个男朋友失去了兴趣,他抓住她的手,塞进面具上被称做嘴的圆孔里,一口咬了下去。

  这感觉真令人心驰神往,只是——

  只是正在这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某种十分糟糕的事情。某种可怕的事情。

  她好像把他的下巴拽下来了。疼痛飞快地传到脑袋两侧,他尖叫着从她身上缩了回来。

  这个臭婊子,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她从一个听话的女人变成了一头恶魔?

  那个无辜的过客尖叫起来,诺曼断定自己曾经向他开了枪。反正他已经朝别人开过枪了。人要是发出这样的叫声,不是身上中了枪弹就是着了火。

  他接着把枪口掉转到罗西和她的男朋友所在的方向,却听见有扇门咣一声关上了。

  那个杂种终于把他关到门外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他的下巴代替鼻子成了疼痛的焦点。她到底对他干了什么?他的下半个脸似乎不仅被撕裂,而且大大地神长了,牙齿已经不在原位,它在界尖前远远的某个地方晃悠。

  “别傻了,诺米,”他父亲低声说,“她只是把你的下巴弄脱臼了而已。你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快干吧!”

  “闭嘴,老家伙。”诺曼想回答,但是从瘪下去的面具底下仅仅发出一连串没有任何含义的词。

  他放下枪,将手指伸进面具的边沿(自从戴上面具后他就没有摘掉过,这倒使一切变得简单了),重新弄好了面具,然后轻轻地用手掌摸着下巴,好像要安装掉出底座的滚珠轴承一样。

  他强忍疼痛,用手在下面滑动了一点儿,托住下巴往斜上方猛推上去。

  一阵剧痛,因为只有一边回到了原位,另一边脸扭曲着,像一只没有进入滑轨的抽屉。

  “扭得太久,就无法恢复原状了!”他母亲在他脑子里说——这昔日的诅咒他记得太清楚了。

  诺曼又一次向上猛推右边的下巴,他听到从脑袋深处传来“咔哒”一声,下巴复位了。然而他觉得整个肌键都被拉松了,短期内恢复不了弹性,他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要是他打个呵欠,下巴就很可能会掉到皮带扣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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