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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昨天下午,当你最终发起脾气来——当你最终把脚踢出去的时候——你认为踢的是谁?是杰罗德吗?

  “当然是杰——”她开口道,接着,一个十分清楚的形象占据了她的脑海,她停了下来。那是从杰罗德下巴上挂下来的一串涎水。她看着它拉长,看着它落到她肚脐上方的腹部。只是小小的唾液,就那么回事,没什么了不起的。这许多年来,她和杰罗德充满激情地亲吻过,他们张开嘴,互相搅和着舌头,交换着大量的润滑体液,付出的惟一代价便是两人都有了一些性冷淡。

  没什么了不起的,直到昨天都是如此。她希望、需要被放开时她闻到了那种矿物质似的淡淡的气味,那气味使她联想到达克斯考的井水,以及夏天的湖水……那些日子,比如像1963年7月20日。

  她看到了唾液,想到了精液。

  不,那不是真的。她想,可是这一次她无须请求露丝来充当魔鬼的律师了。她知道那是真的。是他那该死的精液——那正是她想到的东西。打那以后,她的头脑完全停止思维了,至少有那么一会儿停止了。她不假思索便做出了那种灵活的反击举动,一只脚踢中他的腹部,另一只脚踢到了他的睾丸。不是唾液却是精液。不是对杰罗德的游戏产生了一种新的反感,而是以前那令人讨厌的恐怖像海洋怪物一样突然冒了出来。

  杰西瞥了一眼她丈夫挤成一团、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一会儿,她双眼泪滚滚。后来她的伤感过去了。她想到,生存系统认定眼泪是她消受不起的奢侈品,至少暂时如此。可是她仍然感到难过——为杰罗德的死感到难过,是的,当然,然而她更难过的是,她在这里,处于这种局面。

  杰西的目光移向杰罗德上方的子虚乌有处,发出了一种非人的惨笑。

  我想,这就是我此刻要说的话了,布兰特。代我向威拉德和凯蒂问好,顺便说一句——你不介意在走之前替我打开这些手铐吧?我将真心感激你。

  布兰特没有回答,杰西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23

  如果你能熬过这段经历,杰西,我劝你就别再去想那些往事了,倒是该筹划面对未来要做些什么——就从往下十分钟该做什么开始。我想,渴死在这张床上不会是什么好滋味,是吧?

  是,不是好滋味。她心里明白,渴决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几乎从她醒来以后,她脑海深处一直浮现着被十字架钉死的情景,那情景像是一个令人作呕的溺水者,在水中上下沉浮。由于被水浸透了,不能完全浮上水面来。在大学历史课上,她读过一篇文章,讲的就是这种有魔力的、古老的、施人刑罚处人死刑的方法。她当时惊奇地了解到这种古老的用钉子扎透手脚的把戏只是一个开端而已。像杂志的优惠价预订费和袖珍计算器一样,被十字架钉死是可以不断赠送的礼物。

  真正的痛苦从痉挛和肌肉抽搐开始。杰西极不情愿地意识到,和正等着她的痛苦相比较,她到目前为止所遭的罪,甚至还有止住她最初恐慌的那一阵使全身麻痹的抽搐,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痉挛和肌肉抽搐会猛烈斯拉她的胳膊、膈膜、腹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持续增强,发生更加频繁,波及的地方也更多。不管她怎样努力保持血液流动,麻木最终会侵袭她的手足。可是,麻木带不来安慰。到那时,她肯定会遭受到剧烈的胸部和腹部痉挛。她的手脚并没钉有钉子,而且她是躺着的,不是像斯巴达克斯电影里被打败的角斗士那样吊在路边的十字架上。然而,这种怪姿势只能引发她的痛苦。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现在你幸而还没有太多的痛苦,还能思维。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所以,你为什么不闭上嘴,让我想一想呢?”

  想吧——请便。

  她将以最明显的办法开始,从那里着手行动起来——如果她有的话。最明显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当然,是钥匙。它们仍然放在梳妆台上,那是他放的。两把钥匙,完全相同。杰罗德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柔情,多愁善感,他把这两把钥匙称做是“主攻手”和“后备军”(杰西从丈夫的语调里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字眼的重音)。

  假如只为了论证,无论怎样做,她能将床拖过房间挪到梳妆台前,拿到钥匙和使用它们吗?杰西很不情愿地意识到,那是两个问题,不是一个问题。她想,她能用牙齿叼起一把钥匙,然后又怎么样呢?她仍然不能将它插进锁内。她拿水杯的经验暗示了这一点。不管手伸得多长,将仍然有段距离。

  好吧,去掉取钥匙这个主意吧。在可能性的梯子上往下降一级,那会是什么呢?

  她想了差不多有五分钟,毫无结果。她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像在转动魔方似的,同时上上下下地抽动着胳臂。就在她反复思考的时候,目光仍然落到放在东窗边的矮桌子上面的电话上。先前,她认为它属于另一个世界,便不去想它了。可能那个结论下得太仓促了些。毕竟,桌子比梳妆台离她更近一些,而且电话比手铐钥匙大得多。

  如果她能将床移到电话桌旁边,也许她能用脚从听筒架上拿起话筒。如果她能做到那一点,也许她能用大脚趾去按底座上。和#两个键盘之间的接线按钮。这听起来像是玩杂技,但是——

  揿按钮,等着,然后拼命尖叫。

  是的,半小时后,不是挪威的蓝色大救护车,就是带有城堡镇救护标志的橘黄色大车就会出现,然后将她运走,使她得到安全。一个疯狂的念头,的确。可是,将杂志插页卡片变成一个吸管也是疯狂的念头,不管疯狂与否,她成功了,这是关键。这和将床一直推过去,试图找到办法把钥匙插进手铐锁里相比,当然可能性更大。然而,这个想法还有个大问题: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把床移到右边去,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她想到了这一点,这张有着红木床头板和踏脚板的床,至少重三百磅。这个估计可能还有些保守。

  可是,你至少得尝试一下,也许你能得到个惊喜——劳动节后,地板打过蜡了,记得吗?如果说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能拖动你的丈夫,应该说,你就能拖动这张床。试一下你不会损失什么的,是不是?

  好主意。

  杰西将双腿向床的左侧运动,同时耐心地将背部和肩膀朝右边移动。当她移至可以用那个方法的位置时,她以左臀为轴心,脚朝床边撑去——猛然间,她的双腿和躯体不仅是向左边运动,而且是向左边滑动,就像要发生雪崩似的,一阵可怕的痉挛贯穿她的左侧,她的身体抻拉成的姿势,即便在最好的条件下,她也不想试一试。感觉像是有人用一根滚烫的拨火棍出其不意使劲地捅了她一下。

  她右手那副手铐的链子拉紧了,有那么一阵子,她的右臂和右肩又产生了阵阵剧痛,使她感觉不到左侧的情况。那感觉仿佛有人要把她整个胳臂撕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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