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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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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呢,杰西?谁对你说,你又卫又无用呢?谁造出杰罗德·伯林格姆作为你的情人,你的白马王子呢?也许在那次共和党交谊会上你实际碰上他的几年前就选择了他?是谁认定他不仅是你需要的人,而且也恰恰与你相配呢? 杰西作出巨大的努力想从脑中清除出这个声音——她强烈希望,所有的声音。她又开始念咒,这一次大声地说出来。 “一是脚趾,全都列一排。二是腿,漂亮又修长。三是性,对的不会错。四是臀部,曲线要柔美。五是肚子,储存我吃的食物……”她记不得剩下的韵律了《这也许是种侥幸。她非常怀疑这是诺拉自己草率编成的,也许是为了出版一种温情脉脉、悲天悯人、教人自助的杂志。杂志就放在她的候诊室的咖啡桌上)。于是她继续念下去,不用韵律了:“六是胸部,七是肩膀,八是颈子……” 她停住喘口气,宽慰地发现,她的心脏已从狂跳减速至快速跳动了。 “……九是下巴,十是双眼。眼睛,大睁开!” 她说到做到,于是卧室场景猛然跃入眼帘,鲜亮清晰,不知怎的颇具新意,而且至少暂时说来——几乎像她和杰罗德第一次在这间屋里度夏时一样令人愉快。那是早几年的事了,那一年曾经有着科幻小说的韵味,而现在似乎无法挽回地已成遗响了。 杰西看着灰色的挡光板墙、高高的反射着湖面微光的白色天花板,以及床两侧的两扇大窗子。她左边的窗子朝西,由此可看见码头那边带有坡度的地块以及令人叹为观止的湛蓝湖水。她右边窗子展示的远景不那么浪漫了,车道以及她的灰色老贵妇——一辆梅塞德斯牌汽车。车现在已八岁了,车门槛板已显出最初的点点小锈斑。 就在卧室对面,她看见梳妆台上方的墙上挂着镶有边框的蜡染蝴蝶画布。她丝毫没觉得惊奇地记起来,那是露丝送给她三十岁生日的礼物。身处这里,她看不见红线缝上去的细小签名。但是她知道它就在那儿:尼尔端,八十三,科幻小说的另一个年头。 离蝴蝶不远(而且在哐当作响,尽管她从来没鼓起勇气向她的丈夫指出这一点),挂在螺钉上的是杰罗德的以希腊字母命名的交谊会啤酒杯,在大学生交谊会的世界中,P星并不很亮——其他会员们过去把它称做Alpha Grab A Hoe——可是,杰罗德带着一种任性的自豪感佩戴着这个胸针,将啤酒杯挂在了墙上。而且,他们每年六月来这儿时,就用它喝下夏日的第一杯啤酒。这成了一种仪式,以致有时——早在今日庆典之前她就想弄清楚,她嫁给杰罗德,自己精神是否正常。 本来应该有人来结束此事了。她疲惫地想到。真的应该有人来,因为,瞧瞧事情弄成什么样了。 浴室门口另一边的椅子上,她能看见她今天穿的那件漂亮的小裙裤以及无袖连衣裙,秋天里这样暖和不合季节。她的胸罩挂在浴室门把手上。一抹明亮的午后阳光射在床罩和她的腿上,将她上臀部的柔细汗毛变为金丝。那阳光不是一点钟时直射床上正中的正方形,也不是两点钟时的长方形。这是一条宽带,很快将变窄成条。尽管停电弄乱了梳妆台上数字式收音机时钟的读数(它一遍又一遍地闪着数字12:00AM,就像酒吧霓虹灯招牌一样永不间断),阳光带告诉她快到四点钟了。要不了多久,阳光窄条会滑下床,她就会看到屋角及墙边小桌的阴影。随着光条变成细线,先滑过地板,然后爬上远处的墙壁,边移边退,这时阴影便会从各个角落爬出来,墨迹一般扩展到整个屋子,一边扩展,一边吞噬日光。太阳正在西行。再过一小时,至多一个半小时,它就会落山。大约四十分钟后,天就会黑了。 这个念头并没有引起恐慌——至少暂时没有,但是它确实在她脑中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薄膜,心头笼罩了一片潮乎乎的惧怕感觉。她看着自己躺在这儿,被手铐缚在床上,杰罗德死在她身边的床下。她看着他们躺在黑暗中。那个使链锯的男人早已回到妻儿身边,回到灯光通明的家里。那只狗也游荡离去。只有那只该死的潜鸟还在湖面上寻找伴侣——只有它,再无别物了。 杰罗德先生及夫人在一起度过最后一个长夜。 啤酒杯和蜡染蝴蝶画成了令人不快的邻居,只有像这样一年来住一季的屋子才能容忍它们。看着它们,杰西想着,回顾过去是容易做到的,也同样容易(尽管令人大为不快)散漫地设想可能发生的未来情景。真正艰难的工作是停留在现状中。但是她想,她最好尽力这么做。如果不这样,这种难堪的局面也许会变得让人难堪。她不能指望某个解围之神将她拽出目前的尴尬境地,但那会很不愉快。但是,如果她自己成功地脱身,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她会免受那种尴尬:几乎全裸地躺在那里,某个州长的副手给她打开锁,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同时久久地盯着这位新寡妇白皙的肉体。 还会发生另外两件事。她得付出大代价让他们走开,即使是暂时的,她也做不到。她需要上厕所,她口渴。此刻,小解的需要强于喝水的需要。但是,她也极想喝水,这也使她焦虑。这还不是件大事,倘若她不能甩掉手铐来到水龙头前,事情恐怕就会变化,就会以她不愿想的方式变化。 假如我在离缅因州第九大湖两百码开外的地方死于口渴,真是好笑。她想,接着她又摇了摇头。这不是缅因州的第九大湖。她一直在想些什么?这是达克斯考湖,就是那些年以前她和父母姐妹一起前往的那个湖。回到以前那些声音,回到以前—— 她使劲止住了思绪。已经很久没去达克斯考湖了。此刻她也无意去想。不管有没有被手铐缚住。最好想想口渴的事吧。 想想有何妨,宝贝儿?这是身心失调,就这么回事,你口渴是因为你知道你起不来,喝不到水。就那么简单。 然而不是这样。她和丈夫打了一仗,她快速地踢了他两脚引起了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他的死亡。她自己也正承受着一场重大的荷尔蒙外溢事故带来的后果。其术语是休克。休克的最常见症状之一便是口渴。也许,也应把自己算做幸运之人,她并不比以前感到更渴,至少目前是这样。而且—— 而且就这件事她能做些什么。 杰罗德是个有着许多古怪习惯的家伙,他的习惯之一便是在他那一边的床头架上存放一杯水。她向上扭头朝右看去,不错,就在那儿,满满的一杯水,上面浮着一小撮正在融化的冰块。无疑杯子是放在垫子上的,这样架子上就不会留下水困——这就是杰罗德的风格,对琐碎小事也考虑得如此周到。凝聚的水滴附在杯子上像是汗珠。 看着这些,杰西真的感到口渴。她舔了舔嘴唇。她在左手铐容许的范围内尽可能远地朝右边挪移。只有六英寸,但这把她带到了床上杰罗德的这一边。这一移动同时露出了床罩左边的一些暗斑点。她茫然地盯着这些斑点看了一会儿,才记起杰罗德如何在最后的痛苦中倒空了他的膀胱。接着,她迅速将目光转回水杯,杯子放在一张圆形的硬纸板上,纸板上也许有某种牌子的雅皮士啤酒广告,很可能是贝克牌或海内肯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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