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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苏珊调转马头。“跟你无关,姑妈。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不过,记住我说的话:我们会在年末结婚。我已经怀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如果你去找他,你们明晚就会结婚!在火里结合,在火里结婚,在灰烬里同床!在灰烬里同床,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那疯女人朝她逼近,边走边骂,但苏珊已经没有时间再听下去了。时间正在悄悄流逝。她只有抓紧时间,才能把该办的事办好。

  “再见,”她重复了一遍,疾驰而去,身后飘着姑妈最后一句话:在灰烬里同床,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3

  沿着伟大之路出城的路上,她看到骑马的人们朝她这个方向过来,就连忙下了大道。现在可不是和朝圣者会面的好时候。附近有一个旧谷仓;她骑着派龙躲到谷仓后,拍拍它的脖子,低声吟念,让它保持安静。

  骑马者到达她所在的地方比她估计的时间要长。他们终于走到那里时,她明白为什么会走那么久了。蕤和他们在一起,坐在一辆布满神秘纹饰的黑色拖车里。苏珊在那个吻月的晚上看到她时就觉得她可怕得很,但至少还有点人样;现在从她眼前经过的这个东西左摇右晃地坐在黑拖车里,腿上放着一个袋子,身体毫无性别特征,满面脓疮,看上去更像神话里的侏儒,而不是人类。和她同行的是大灵柩猎手们。

  “去海滨区!”车里的怪物尖叫道。“快点赶路!今晚我要睡在托林的床上!我要在他床上睡觉,如果高兴,我还要在他床上拉尿!我说,你们快点!”

  德佩普转过头,厌恶又畏惧地看了她一眼——拖车是绑在他那匹马后面的。“闭上你的嘴巴。”

  她付之以一阵粗鲁的爆笑。她身子左右摇摆,一只手抓着腿上的袋子,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德佩普,关节扭曲,指甲尖长。她的出现让苏珊感到恐惧无力,又一次感到恐慌笼罩着她,仿佛一股暗流一有机会就会迫不及待地淹没她的大脑。

  她尽量排解这种感觉,努力保持清醒的头脑,避免再次陷入先前的混乱状态,她一旦松懈,就将重蹈覆辙——被困在谷仓里的没头没脑的小鸟,进来时的那个窗口仍旧敞开着,它却视而不见,向墙壁横冲直撞过去。

  即便是拖车已经过了前面另一座小山头后,惟有他们经过时扬起的尘土仍在空气中徘徊,苏珊还是能听到蕤狂野不羁的笑声。

  4

  一点钟,她抵达了恶草原的小屋。她跨在派龙背上,直直地盯着小屋看了好一会儿。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她和罗兰不还一起来过这里吗?在这里做爱,安排计划。苏珊觉得难以置信,但当她下马走进屋子,看到她装着冷餐拿到这里的柳条篮子时,终于确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篮子仍然躺在开裂的桌子上。

  看到篮子,她意识到从昨晚以来她还没吃过东西——昨天和哈特·托林共进晚餐糟糕透顶,他的眼睛老盯着她,这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根本无心吃东西。那双眼睛再也没法盯着谁了,不是吗?从此,她从海滨区的走廊走过,再也不必担惊受怕,惟恐他从不知哪个门里突然冒出来抓住她,就像盒子里的杰克(盒子里的杰克,一种玩具,一打开盒盖就会有人偶猛地弹出来吓人一跳。)一样。

  灰烬,她想。灰烬,灰烬。但不是我们。罗兰,我发誓,亲爱的,不是我们。

  她感到害怕紧张,努力在脑子里把该做的事重新理了一遍——一条条步骤如同装马鞍时的程序那样繁复——不过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健康姑娘。很快,冷餐篮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把篮盖掀开,看到蚂蚁在剩下的两块牛肉粕粕客上爬,马上把它们掸走,想都没想就狼吞虎咽地把粕粕客吃了。面包已经发硬,可她实在太饿了,丝毫没注意。里面还有半瓶格拉夫和一块蛋糕。

  她把所有东西都吃完后,走到屋子北面的角落,掀起那堆不起眼的毛皮,下面有个洞,里面包着软皮的东西就是罗兰的枪。

  如果真的出了问题,苏珊,你一定要来这里把我的枪拿走。往西,带到蓟犁去。找到我父亲。

  苏珊有点好奇,她想知道罗兰是否真的想让她怀着他的孩子高高兴兴地逃往蓟犁,而他和他的朋友们则双手涂红。在收割夜的篝火上被活活烧死。

  她从枪套中拔出一支枪。她花了一点时间研究如何打开那把左轮手枪,手枪的旋转弹膛滑了出来,她看到每个弹膛都上好了子弹。她迅速把它推回原位,接着检查另一把枪。

  她把枪藏在马鞍后的一块卷毯里,就像罗兰往常做的那样。然后骑上马重新往东行。但不是朝城镇的方向。还没到时候。她中途还有件事要办。

  5

  大约两点钟的时候,弗朗·伦吉尔将会在市集会厅讲话的消息传遍了眉脊泗。没人知道消息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消息详细确凿,不像是谣言),也没人在意;他们只是把消息不断传开。

  将近三点钟时,集会厅已经人山人海,外面还站了两百多人,伦吉尔简短的演讲传到他们耳朵里已经变成轻声细语,只能依稀听到声音。克拉尔。托林不在现场,她已经把伦吉尔过后会出现在旅者之家的消息散播出去了。她知道伦吉尔要说些什么,事实上,她支持乔纳斯的观点,认为讲话要尽量简要直接,没有必要刻意煽动;收割节的太阳下山前,老百姓将会变成暴民,暴民总会选出自己的领导,而且通常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伦吉尔一手拿着帽子开始讲话,一个银色收割节符咒从背心上垂下来。

  他的演讲简短而又令人心悦诚服。人群中的大多数人打出生起就知道他,因此不会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

  哈特·托林和津巴·莱默被迪尔伯恩,希斯和斯托克沃思谋害了,伦吉尔这样告诉那群穿着工装的男人们和身着褪色花布衣服的女人们。他们这样定案是因为发现了一件东西——作案人在市长腿上留下了一个鸟的颅骨。

  人们交头接耳地对此表示赞同。伦吉尔的许多听众都见过那个鸟骷髅,那玩意不是挂在库斯伯特马鞍的前桥上,就是挂在他的脖子上。他们常笑话他的调皮。现在他们想到了为什么他总是冲着他们笑,意识到他的笑里别有用意。他们的脸阴沉下去。

  割断长官喉咙的凶器,伦吉尔继续说,为迪尔伯恩所有。三个年轻人当天早上在准备逃离眉脊泗的时候被及时抓获。他们的动机还未完全查明,但他们可能是为了马匹。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他们应该是约翰·法僧的走狗。大家都知道,法僧给办事得力的人的酬金是相当可观的,而且是现金。

  换句话说,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家乡,背叛了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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