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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5

  罗兰被托上了拉什尔背上的马鞍,推他的力气太大了,以至于他差点从另一头摔下去——如果戴夫·霍利斯没有在那头扶住他,他就已经摔到地上了。戴夫随即把罗兰的脚插进马镫,朝枪侠投去了一个紧张而尴尬的微笑。

  “看到你在这里,我很难过。”罗兰义正辞严地说。

  “对于在这种场合见面,我也很难过,”副手说。“如果谋杀案是你们干的,我希望你们赶快认罪。你的朋友真不该那样狂妄自大,把自己的名片留在作案现场。”他说着,朝库斯伯特扬了扬头。

  罗兰对副手戴夫所说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只不过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的一部分,在场没有人会真的相信,包括戴夫在内。但罗兰想,再过几年,他们会渐渐相信这个谎言,还会把它当作福音训言似的讲给自己的儿孙们听。当年他们镇压叛逆者的辉煌历史。

  枪侠用膝盖调转马头……然后看到在老K酒吧的院子和通往伟大之路的小巷之间,站着乔纳斯本人。他两腿叉开坐在一匹枣红马上,头戴牛贩子的绿色毡帽,身穿灰色旧风衣,右边膝盖旁的护套里插着一只来复枪,左边的风衣撩起,露出他那把左轮手枪的枪柄。乔纳斯的花白头发今天没有扎上,而是披在肩头。

  他脱下帽子,向罗兰行礼致意。“出色的游戏,”他说。“对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说,你玩的不错。”

  “老家伙,”罗兰说,“你活得太久了。”

  乔纳斯回之以微笑。“我知道,如果有机会,你会改变那个事实的,对不对?我毫不怀疑。”他朝伦吉尔使了个眼色。“弗朗,把他们的家伙搜出来。

  特别留心匕首。他们还有枪,但没带在身上。不过我对那些手枪掌握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一些。还有那嬉皮笑脸的小子用的弹弓。千万别把它给拉下了。不久前他还想着用它把罗伊的头卸下来呢。”

  “你是说那个红发人?”库斯伯特问。马在他身下来回跳动;库斯伯特像马戏团骑手那样前后左右来回摇摆,保持身体平衡,以防摔下马来。“他可不会想念自己的头,如果他的下身遭了殃,倒有可能哭几天。”

  “很有可能,”乔纳斯表示赞同,一边看着矛和罗兰的短弓被一一收缴。

  弹弓别在库斯伯特身后腰带上亲手做的皮套里。罗伊·德佩普没有和库斯伯特较量是明智的,罗兰知道库斯伯特的能耐——他可以射中六十码开外,的飞鸟。装钢弹的小袋子挂在库斯伯特的右侧。布里奇把它也取下来了。

  收缴工作正在进行的时候,乔纳斯摆出一副和蔼亲切的笑脸注视着罗兰。“小子,你真名叫什么?老实交代——现在说了对你也没什么损害;你马上就要上西天了,这点我们都清楚。”

  罗兰默不作声。伦吉尔看着乔纳斯,惊讶地扬起眉毛。乔纳斯耸耸肩,把头扭向城镇的方向。伦吉尔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用一根皲裂的手指戳戳罗兰。“来吧,小子。我们上路吧。”

  罗兰用腿夹了一下拉什尔;马朝乔纳斯小跑过去。猛然间,罗兰知道了什么。那想法不知从何处而来,又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总之,就像他敏感准确的直觉一样——前一秒钟还是一片茫然,后一秒就轮廓清晰,历历在目了。

  “卑鄙无耻的小人,是谁把你流放到西部的?”他骑着马从乔纳斯身边经过时质问道。“难道是柯特——但你太老了。是他的父亲?”

  乔纳斯那既感无聊又好玩的表情不见了——飞走了,仿佛是被一巴掌打飞的。那一刻很奇妙,白发苍苍的老头又变成了那个震惊、羞怯、痛苦的孩子。

  “对,是柯特的父亲——我从你眼睛里看到答案了。现在你站在这里,在清海上……但你实际上还是在西部。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是永远都不能离开西部的。”

  乔纳斯的枪已经拔出,以极其迅猛的速度翻到他手上,只有罗兰非凡的眼力才能辨认出运动的轨迹。他们身后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私语——一部分是出于惊讶,但更多的是敬畏。

  “乔纳斯,别犯傻!”伦吉尔厉声说。“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冒了那么大危险才逮住他们,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他们干掉吧?”乔纳斯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他瞪大眼睛,粗糙干裂的嘴角颤抖--不定。“威尔·迪尔伯恩,说话小心点,”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吼道。“说话要考虑后果。我在三磅的扳机上放了两磅的力气。”

  “好啊,开枪吧,”罗兰说。他高昂起头,俯视着乔纳斯。“开枪吧,流犯。

  开枪啊,孬种。开枪啊,失败的人。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有一瞬间,他确信乔纳斯会开枪,在那一瞬间,罗兰觉得死了更好,他竟然如此轻易就落入别人布下的局,经受了这样的耻辱,死亡倒是比较令人满意的结局。那一瞬间,苏珊没有在他心里闪现。那一瞬间,一切都停止呼吸,一切都沉寂无语,一切都静止不动。他注视着此刻冲突中的所有人,有的站着,有的骑在马背上,但他们都只是地上浅浅的影子。

  乔纳斯松开扳机,把枪哧溜滑进枪套。

  “把他们押回城,扔进监狱,”他对伦吉尔说。“我再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他们任何人少一根汗毛。如果我可以忍住不杀这个家伙,你们也应该能咽下一口气,不去伤害其他两个。出发吧。”

  “走,”伦吉尔说。那种虚张声势的威严已经从他的声音里消失了。现在,他听上去更像是从一个沾沾自喜带着筹码来压赌,却意识到(太晚了)赌金远比他想象中高得多的赌徒。

  他们骑马出发了。罗兰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年轻人冷漠眼神中流露出的轻蔑比多年前在伽兰被鞭打时留下的永久疤痕更刺痛乔纳斯的神经。

  6

  他们在视线中消失后,乔纳斯走进雇工房,撬起隐藏他们小武器的木板,却只找到两把枪。那对深色手柄的六发式左轮手枪——也就是迪尔伯恩的枪——没了踪影。

  你实际上还是在西部。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永远都不能离开西部。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乔纳斯的手开始忙活了,把库斯伯特和阿兰带到西部的左轮手枪拆了。

  阿兰的枪还很新,除了练习外没怎么用过。乔纳斯把卸开的部件抛出屋外,任它们四处散落。他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扔,想要摆脱那双冷酷的蓝眼睛的凝视,消除罗兰的话带给他的惊骇,他原以为没人知道这些事。罗伊和克莱怀疑过,但他们从来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

  太阳下山前,眉脊泗的每个人都将知道艾尔德来得·乔纳斯——手上刺着灵柩的白发杀手——只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枪侠。

  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也许吧,”他自言自语,心不在焉地看着房屋废墟。“但不管怎么样,我会比你长寿,年轻的迪尔伯恩。当你的尸骨在地底下腐烂时,我还好好地活着呢。”

  他骑上马,狠狠地拽着缰绳调转马头。他要去西特果,罗伊和克莱在那里等着他。他骑得飞快,但罗兰的眼睛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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