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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耳边又回荡起苏珊的话音:卡像一阵风……如果你爱我,那就爱我吧。

  他确实这么做了。年轻气盛的傲慢使他毫无理由地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是的,内心深处,他就是这么想的——就因为他是罗兰,所以卡会让他的爱情圆满。

  “我是个傻瓜。”罗兰痛苦地说,声音像双手一样颤抖起来。

  “一点没错,”库斯伯特有点刻薄地说。“你是个傻瓜。”他双膝跪在尘土中,面对着罗兰。“现在要是想揍我,就来吧。用力点儿,用上你所有的力气。我不会还手。我已尽我所能让你清醒,重新认清自己的责任。如果你仍旧执迷不悟,谁也没有办法。但不管怎样,我仍然爱你。”库斯伯特握住罗兰的肩膀,轻轻亲了下朋友的脸颊。

  罗兰失声痛哭,泣不成声。他的泪水部分是出于感激,但大部分是羞耻和困惑的混杂;甚至在他心灵中有一小块黑暗的阴影,使他恨着库斯伯特,永远恨着。较之下巴上意想不到的一拳,他更恨他的亲吻;较之竭力让他觉醒,他更恨他的宽容。

  罗兰站起身,一只沾满尘土的手中仍然握着信,另一只手无力地抹去面颊上的眼泪,留下一条条脏湿的痕迹。看他摇晃着站立不稳,库斯伯特伸手去扶他,却被他重重地推开。要不是阿兰及时扶住库斯伯特的肩膀,他就摔到地上去。

  接着,罗兰又慢慢跪在地上——举着手,低垂着头,跪在库斯伯特面前。

  “罗兰,不要这样!”库斯伯特叫道。

  “要这样,”罗兰说。“我已经忘记父亲的脸,请你宽恕。”

  “好,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原谅你!”库斯伯特讲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抽泣。“快……求你赶快起来!你这个样子让我心碎!”

  我心亦碎,罗兰心想。遭到如此的挫败。不过这是我自找的,不是吗?在这个黑乎乎的院子里,我的脑神经疼痛地乱跳,心中充满了羞耻和恐惧。

  是我自找的,罪有应得。

  他们扶他起来,罗兰也任由他们把他拉起来。“库斯伯特,你还真用劲儿。”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

  “只有对于毫无防备的人来说才是这样。”库斯伯特回答道。

  “这封信——你从哪儿弄来的?”

  库斯伯特讲述了在路上偶遇锡弥的事。锡弥在为他所陷的苦恼境遇不知所措,战战兢兢,好像是在等待卡介入此事……而卡选中“阿瑟.希斯”为代表,真的介入了。

  “信是从女巫那里来的,”罗兰陷入沉思。“肯定没错,但她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她从来就没离开过库斯;苏珊是这么对我说的。”

  “这个很难说。我也不关心。现在我最担忧的是要保证锡弥的安全,希望他不会因为告诉我这件事,给了我这封信而遭到伤害。其次,我担心既然蕤说出了这件事,就不会只说一遍。”

  “我已经犯了至少一个严重的错误,”罗兰说。“但爱上苏珊不是错误,我无法改变这份感情。她的感受也跟我一样。你相信吗?”

  “我相信,”阿兰紧接着罗兰的话回答。过了一会儿,库斯伯特也很不情愿地说:“嗯,罗兰。”

  “我一直都执迷不悟,傲慢愚蠢。如果她姑妈收到这张纸条,她肯定会被流放的。”

  “我们也会被绞死。”库斯伯特冷冰冰地补充道。“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是很关心这一点。”

  “我们把女巫怎么办?”阿兰急切地问。“怎么对付她?”

  罗兰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面向西北方。“蕤,”他说。“撇开其他不说,她是个头等惹祸精,不是吗?惹是生非的人特别需要多加防范。”

  他迈开步子往住所走去,脚步沉重,低垂着头。库斯伯特看了看阿兰,见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库斯伯特伸出手,起初阿兰只是盯着那只手看。

  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看上去是对他自己点头,而不是对着库斯伯特——握了握伯特的手。

  “你做了必须做的,”阿兰感慨地说。“起初我对你有疑惑,现在没有了。”

  库斯伯特呼了口气。“我这么做,是不得不如此。如果我没让他大吃一惊——”

  “——那他就已经把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了。”

  “何止青一块紫一块,”库斯伯特调侃地说。“怕是打得我五彩斑斓,像条彩虹似的。”

  “甚至可以和巫师的彩虹媲美了。”阿兰开玩笑说。“那个颜色更丰富。”

  这句话说得库斯伯特大笑起来。他们两人一同走回住所,罗兰正把马鞍从库斯伯特的马背上卸下来。

  库斯伯特想走过去帮忙,阿兰阻止了他。“让他独自一人待一会儿,”他说。“最好这样。”

  于是他们径直进了屋子。十分钟后罗兰回到房间,看到库斯伯特正在玩他的那把牌,而且正处于上风。

  “伯特。”他说。

  库斯伯特抬起头。

  “明天有事做了,你和我。到库斯走一趟。”

  “我们要杀了她吗?”

  罗兰思忖了半晌,终于抬起头,咬着嘴唇说:“应该这么办。”

  “对啊,应该。但我们真要这么干吗?”

  “除非万不得已。”过后,他会对做出的决定感到懊悔——如果这算是个决定的话——万分懊悔,但他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在眉脊泗的那个秋天,他还只是个男孩,比杰克·钱伯斯大不了多少。对大多数孩子来说,杀人的决定不是轻易或者自然而然就能做出的。“除非她逼得我们非杀她不可。”

  “也许她被我们惹急了更好。”库斯伯特说。这本是冷酷的枪侠语言,但他说话时表情却显得困扰。

  “是的,或许那是件好事。不过,她不太可能主动惹我们,她的狡猾无人能及。准备好明天早起。”

  “好吧。你想让我把这副牌还给你吗?”

  “你都要赢他了,算了。”

  罗兰从两个伙伴身边走过,坐到他的床上,两手相握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手。他或许是在祈祷;或许只是在冥思。库斯伯特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继续玩他的纸牌。

  16

  第二天早上罗兰和库斯伯特出发时,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鲛坡仍然浸润在清晨的露水之中,似乎要燃烧在火焰般的橘色晨曦中。他们的呼吸和马儿的喘息都化做一团团雾气。那是一个他们俩怎么也忘不了的早晨。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带着左轮手枪出行。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走入了枪侠的行列。

  库斯伯特一言不发——他清楚自己一旦开口,就只会喋喋不休地反复念叨平日常说的废话——罗兰则天性沉默少言。他们只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谈。

  “我说过,我犯了至少一个严重的错误。”罗兰对他说。“这张纸条,”——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让我意识到那个错误。你知道是什么错误吗?”

  “不是对她的爱——那不是错误,”库斯伯特说。“你称之为卡,我也是这么想的。”终于说出这句话让他释怀,相信这句话对他来说更是个解脱。

  库斯伯特觉得,他现在甚至能够接受苏珊了,不是作为他最好朋友的爱人,那个他一见倾心的女孩,而是把她当做他们相互交织的命运的一部分。

  “对,”罗兰说。“爱她不是错误,但认为爱情可以远离其他任何东西就错了。我本以为我可以同时过两重生活——一重是生活在你、阿兰还有我们的工作中间;另一重和她在一起。我认为爱情能让我飞越于卡之上,如同鸟的翅膀能够带它高高飞翔,高过一切会杀死和吞噬它的动物。你明白吗?”

  “爱情使你盲目。”库斯伯特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对于过去两个月中心神俱疲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温和还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

  “是的,”罗兰悲伤地说。“它使我盲目’……但现在我看清了。快,我们加快点速度。我想尽快把这事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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