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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苏珊!”

  没有回答。她又从溪水里捡起一块石头。这块是三角形的白色石英,被水流打磨成了枪头的形状。苏珊把头往左边一歪,一手拽着一大缕头发,就像女人想要把打结的头发梳顺时的动作一样。但并没有梳子,只有边缘锋利的岩石,罗兰站在岸边,恐惧让他浑身冰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苏珊肯定是因为和他的结合心生羞愧,想拿那块石头割自己的喉咙。在接下来的几周内,他脑海里老是萦绕着一个可怕的想法:要是她当时真的想割破自己的喉咙,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罗兰的身体恢复了知觉,纵身跳下河岸,无暇顾及尖锐的石头会不会把脚割破。还没等他来到她身边,她已经用石英的边缘割断了自己手中金色的发丝。

  罗兰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拉。他现在能很清楚地看见她的脸了。从河岸上看到的那种被他误认为平静的表情其实是:空虚和空洞。

  他抓住她时,她光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和烦恼的微笑;她嘴唇抖动着,好像感到身体隐隐作痛,含糊不清的挣扎声从她嘴里跑出来:“不不不不——”剪下的一部分头发落在了大腿上,像是一根根金线;大多数头发都掉进小溪里,被流水冲走了。苏珊拼命想要挣脱罗兰的手,还想着要把锋利的石头拿到头发边上,想要继续那疯狂的割发行动。他们两人像摔跤运动员一样较着劲儿。苏珊逐渐占了上风。虽然罗兰体力上占优势,但这一优势没有迷惑苏珊的魔法力量强大。渐渐地,三角形的石英又开始朝她披散下来的头发移动。那可怕的声音——不不不不——一直从她的嘴里传出来。

  “苏珊!停下来!醒醒!”

  “不不不不——”

  苏珊裸露的手臂在空气中颤抖着,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石英离她的头发越来越近,还有她的脸颊和眼窝。

  想都没想——他一向如此——罗兰把自己的脸贴近她的脸,离她抓住石头的拳头又靠近了四英尺。他把嘴唇贴在她耳朵上,然后用舌头抵住上颚。弹了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苏珊猛地往后一抽身,这个声音像把利剑穿过了她的头部。她的眼皮飞快地眨动着,随后,抓着罗兰的那只手力量慢慢减弱。罗兰抓住机会,把她的手腕一拧。

  “啊!啊啊啊!”

  石头从她张开的手里飞了出去,落进水里。苏珊瞪着他,眼睛里满含泪水和不解,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她不停地揉着自己的手腕……罗兰寻思她的手腕一定是肿了。

  “你弄疼我了,罗兰!你为什么把我弄疼……”

  她四下看了一下,声音渐渐变低了。现在不仅仅是她的脸,她的整个身体都表现出一种疑惑不解。她用手去遮身体,接着马上意识到他们还是单独在一起,于是又把手放回身体两侧。她侧过头,向身后看过去,看见那些脚印——所有的脚印都是赤脚走出来的——一直通往河岸。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她问。“是不是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抱我过来的?你为什么弄疼我啊?哦,罗兰。我爱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罗兰拣起还粘在她大腿上的几根头发,递到她眼前。“你拿了一块锋利的石头。你想用它割断头发,而且不肯停下来。我伤害你是因为我吓坏了。

  谢天谢地,我没把你的手腕弄断……至少我觉得应该没有断。”

  罗兰拉过苏珊的手,轻轻地朝两边转动着,听听有没有小骨头摩擦的声音。

  还好,什么也没听见,手腕也可以自如转动。苏珊看着他,心里又是震惊又是迷惑,罗兰抬起了她的手放到了唇边,吻着手腕内侧,他的吻就落在细小的静脉血管上面。

  11

  罗兰把拉什尔拴在柳树林深处,这样这匹高头大马就不会被碰巧骑马路过鲛坡的人看见了。

  “放松点,”罗兰说着靠近了自己的爱马。“放松点,再乖乖待一会儿,亲爱的。”

  拉什尔的蹄子刨了一下,轻声嘶叫了一声,像是在说自己会一直很乖的。

  罗兰打开鞍囊,拿出一个钢制器皿,这器皿可用作罐子或煎锅,全依他的需要而定。他走开了,然后又回来了。他的铺盖卷就绑在拉什尔的马鞍后面——他原计划在鲛坡上露营过夜,想点事情。原本就有很多事情要想,现在更多了。

  他解开一根牛皮带,把手伸到毯子里面,掏出一个小金属盒。他用一把挂在脖子上的小钥匙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一条精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个方形的小盒子(里面是他母亲的小像),还有一些贝壳——不到十二个。他拿起一个贝壳,用手握住,回到苏珊身边。苏珊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他。

  “我们第二次做爱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我只记得我们抬头看着天空,感觉很舒服,随后就睡着了。哦,罗兰,看上去很糟糕吗?”

  “我觉得还可以,但你应该比我清楚。看这里。”

  他把钢锅在小溪里灌满了水,放回岸上。苏珊有点焦虑地弯下腰去,把左边的头发挂在前臂上,然后慢慢向外伸开手臂,把金发展开。她马上就看见了那个参差不齐的断处。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就松手任其掉下去,发出了一声释然的叹息。

  “我可以把它藏起来,”她说。“编起辫子之后,没有人能看出来。毕竟这只是头发而已~一充其量只是女人的虚荣。我姑妈总是这样说。但是,罗兰,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罗兰突然想到,要是头发是女人的虚荣,那么割头发这种事情就肯定是一个恶意的女人所为——男人是不会想到这样的整人方法的。市长的老婆.会不会是她?他觉得不会。他觉得蕤更有可能,那个巫婆站在高处朝北窥视着恶草原,悬岩和爱波特大峡谷,她很可能是设置这个阴毒圈套的人。

  在她的如意算盘里,收割节过后第二天清早,市长托林一觉醒来,宿醉未消,身边还躺着一个秃头的小情人。

  “苏珊,我可以做个尝试么?”

  她朝他笑了笑。“还有什么你没有尝试过的吗?嗯,随便你。”

  “不是那个。”罗兰伸开手把贝壳给她看。“我想试试看,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对你,以及为什么。”当然还有别的东西。但他还不知道是什么。

  她看着贝壳。罗兰开始熟练地来回移动自己的手,让贝壳沿着手背滑动。他的关节灵活得就好像是纺织机的综片一样。她带着孩子般的好奇开心地看着。“你从哪儿学会这个的?”

  “在家里。在哪里学的无关紧要。”

  “你是不是要把我催眠?”

  “嗯……而且我认为这不是你第一次被人催眠。”他手中的贝壳转得更快了一他的关节飞速起伏,贝壳一会向东,一会向西。“可以么?”

  “可以,”她说。“只要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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