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斯蒂芬·金 > 巫师与玻璃球 | 上页 下页


  “是,布莱因。听好了。我的讲面是:什么东西有四个轮子环能飞7”

  这时传来一个怪异的滴答声,就好像布莱因在模仿别人弹舌头。接着是短暂的停顿。布莱因回答时,声音里已经没有那种兴高采烈的情绪了。

  “当然是镇上的垃圾车了。不过是儿童谜语。要是你们接下来的谜语没有改善,我就不客气了,我会后悔让你们多活了这一小会儿。”

  路线图闪了一下,但这次不是红色,而是淡粉色。“别激怒它。”小布莱因以央求的语气说。每次它发话时,苏珊娜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满身大汗的秃顶小老头的形象,老头的一举一动都是抖抖嗦嗦的样子。

  大布莱因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苏珊娜认为这就像塞西尔·B.戴米尔(美国导演,活跃于二十世纪头十年至五十年代.代表作品有《参孙和大利拉》、《日落大道》等。)的电影里上帝的声音),但是小布莱因的声音只是来自一个地方:他们头顶正上方的扬声器里。“拜托了各位,不要惹他生气了;它已经高速运行,替代轨道不可能跟上这样的高速。而整个轨道自上次我们出来后就严重老化了。”

  苏珊娜生活的时代已经有了无轨电车和地铁,她现在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状况——自火车离开刺德城的摇篮至今,一直开得很稳——但她还是相信小布莱因。她想,要是他们真的感到一点点颠簸,那肯定就是他们最后的感觉了。

  罗兰拿胳膊肘顶了顶苏珊娜,她才回过神来。

  “谢谢你。”她说。然后她想起了什么,便飞快地用右手手指轻触喉咙三次。罗兰第一次和泰力莎姑母说话的时候做的就是这么一个动作。

  “多谢你的好意,”布莱因说。它听上去挺开心的,苏珊娜想想这也不错,哪怕这是在取笑她。“可我不是女人。如果说我有性别,那也是男性。”

  苏珊娜困惑地看着罗兰。

  “男左女右,”他说。“在胸骨上。”他轻拍了胸骨一下以作演示。

  “哦。”

  罗兰转向杰克。这孩子站了起来,把奥伊放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过这是徒劳的;杰克站在过道上面向路线图的时候,奥伊立刻跳下来,跟在杰克身边),注视着布莱因。

  “你好,布莱因,我是杰克。你知道,艾尔默的儿子。”

  “说吧。你的谜语是什么。”

  “什么东西会跳却从不走,有嘴却从不开口,有床不睡觉,有头却从无泪流?”

  “不错!杰克。我希望苏珊娜能从你这里学点东西,艾尔默之子杰克。

  答案对有点头脑的人都是不言自明的,不过这仍然是个好谜语。一条河。”

  “多谢你,布莱因,回答正确。”他左手握拳,轻碰了三次自己的胸骨,随后坐了下来。苏珊娜把手臂围绕在他身上,轻轻抱了他一下。杰克心存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这时罗兰站了起来。“嗨乐(原文为hile,高等语中的问候语。),布莱因。”他说。

  “嗨乐,枪侠。”布莱因听上去好像又被逗乐了……也许是因为这种苏珊娜从没听过的问候语吧。嗨什么?她不明白。关于希特勒的念头一闪而过,而这又让她想起了在剌德城外发现的飞机残骸。杰克曾说过那是一架福克一沃尔夫。她不了解飞机,但她知道里面有一具死尸,年代久远得连臭气都散发不出来了。“说出你的谜语,罗兰。出个漂亮的谜语。”

  “举止漂亮才是真的漂亮,布莱因。言归正传,我的谜语是:什么东西早上有四条腿,下午两条腿,晚上有三条腿?”

  “是个漂亮的谜语。”布莱因表示肯定。“简单而漂亮,就这么回事。答案是人。一个人在孩童时代用手和膝盖着地爬行,等到成年后就用双脚走路,老年时代就要用拐杖走路了。”

  布莱因颇为得意,苏珊娜突然间发现了一个还算有趣的事实:她厌恶这个自鸣得意而又冷酷无情的东西。不管布莱因是不是机器,是它还是他,她都讨厌它。她觉得,就算布莱因没有逼迫他们用生命作赌注来进行一个愚蠢的猜谜竞赛,她照样厌恶它。

  罗兰不动声色。“谢谢你,布莱因,回答正确。”他没有碰自己的胸骨就坐下了,然后看了看埃蒂。埃蒂起身站在过道上。

  “怎么啦,布莱因,我的好兄弟?”他问。罗兰皱了一下眉,摇摇头,用残废的右手摸了摸额头。

  布莱因一言不发。

  “布莱因?你在吗?”

  “在,但没心情开玩笑。纽约的埃蒂。说出你的谜语。尽管你一副傻样。

  但我认为谜语还是会有难度的。我很期待这个谜语。”

  埃蒂瞥了罗兰一眼,后者朝他挥了挥手——继续啊,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接着说!——接着又回头看了看路线图,绿点刚刚越过标志着莱利亚的那个点。苏珊娜明白埃蒂在怀疑什么,而她对这一点已深信不疑:布莱因明白他们在用一连串的谜语来测试它的能力。布莱因知道……并欣然接受了。

  在发现没有任何希望找到一个容易的出路之后,苏珊娜的心情沉重起来。

  4

  “好吧,”,埃蒂说,“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难,但我觉得很难。”《谜语大全》的答案部分已经被撕掉了,所以他也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认为没关系;游戏规则并没有规定出迷的人必须知道答案。

  “我想听到谜语并且回答。”

  “什么东西一经说出就被打破了?”

  “安静。纽约的埃蒂,你对安静可是知之甚少。”布莱因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埃蒂觉得自己的心一沉。没有必要去咨询别人了;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快就回答出问题可不是件好事情。虽然埃蒂没有说出口,但他一直心存希望——甚至可以说他隐隐感到有把握——就是用一个谜语把布莱因给弄死,让他四分五裂,即使动用国王所有的马和所有的臣民也无法将他复原。每次他在某个机灵鬼卧室里玩掷骰子游戏捡起一对骰子的时候,或是玩二十一点他想要超过十七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隐约的确定感。就是你觉得不可能出问题,因为你就是你,出类拔萃、独一无二的你。

  “是啊,”他叹了口气说,“我对‘安静’这个东西了解不多。谢谢你,布莱因,回答正确。”

  “我希望你们已经发现了对你们有利的因素,”布莱因说。埃蒂心想:你这个该死的机器大骗子。布莱因的声音里又带上了洋洋得意的口气,埃蒂不禁好奇一台机器怎么能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到底是建造它的中古先人赋予了它感情,还是不知何时,布莱因自己发展出了一系列人的情绪,来打发漫长的空寂岁月?“需要我再次走开,你们好商量一下吗?”

  “是的。”罗兰说。

  路线图闪烁着耀眼的鲜红色。埃蒂转身面对枪侠。罗兰的脸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但在那之前,埃蒂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恐怖的东西:虽然转瞬即逝,却是完完全全的绝望。埃蒂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表情。罗兰中了大鳌虾的毒、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埃蒂拿着自己的枪对准的时候,甚至可怕的盖舍俘虏了杰克、带着他消失在刺德城的时候,罗兰的脸上都没出现过那种表情。

  “下一步该怎么办?”杰克问道。“我们四个人是不是再来一轮?”

  “我想那就没什么意义了,”罗兰说。“布莱因知道的谜语多得是——也许成千上万——这可不是好事情。比这还糟糕得多的是他还知道谜语的来龙去脉……制谜和解谜时的心理活动。”他转身面向埃蒂和苏珊娜,他们两人已经坐了下来,胳膊搂着对方的腰。“我说得对吗?”他问他们。“你们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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