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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埃蒂发现原来蛋糕里夹满蓝莓,这比他以前吃的所有蛋糕都要美味。连吃了三块以后,他身子向后仰了仰,一个饱嗝从嘴里冒出来,他赶紧捂住嘴,内疚地向四周张望。

  梅熙,那位盲眼老妇,粗声说,“我听见了!有人对厨师表示了感谢,姑母!”

  “唉,”泰力莎姑母大笑道。“是嘛!”

  上菜的两名老妇又回来,一个捧着一个冒气的罐子,另一个托着盘子,几个粗实的瓷杯子垒在托盘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泰力莎姑母坐在桌首,罗兰坐在她右手边。罗兰俯过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仔细倾听,笑容稍稍隐去,然后点点头。

  “希,比尔,蒂尔,”她说。“你们三个留下。我们要与枪侠和他的朋友们谈谈话,因为他们今天下午就要离开。其余的人带着咖啡到厨房里去,也不要说话了。走之前注意礼节!”

  比尔与蒂尔,这对白化病双兄弟,继续坐在桌脚。其他人排成一行,轮流从罗兰他们身边经过,每个人都和埃蒂、苏珊娜握了握手,然后亲吻杰克的脸颊。杰克有礼貌地接受了亲吻,但是埃蒂看出他既惊讶,也有些尴尬。

  当众人经过罗兰时,他们都在他面前跪下,亲手摸摸从他挂在左臀的枪套里戳出来的左轮枪檀木枪把。他双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亲吻他们的额头。走在最后一个的是梅熙,她伸手环抱住罗兰的腰,在罗兰脸颊上印下一记响亮的湿吻。

  “上帝永远保佑你,枪侠!假如我能看见你该有多好!”

  “注意礼节,梅熙!”泰力莎姑母厉声说,但罗兰没有理会,他向盲眼老妇俯下身。

  他温柔坚定地握住她的双手,抬起到他的面颊。“用手看我吧。”

  他边说边闭上了眼睛,而她用刻满皱纹、因为关节炎而变形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双眉、脸颊、嘴唇和下巴。

  “唉,枪侠!”她微微叹息,仰起空洞的眼窝对准他淡蓝色的眼眸。

  “我看得很清楚了!你的脸很英俊,但也充满哀伤与烦恼。我为你和你的伙伴忧虑。”

  “但是能有缘相见已经很让我们高兴了,不是吗?”他说完在她光滑、写满忧虑的额头上温柔地印下一记亲吻。

  “唉——是啊。是啊。谢谢你的亲吻,枪侠。我从内心里感谢你。”

  “走吧,梅熙,”泰力莎姑母的声音稍稍柔和下来。“带上你的咖啡。”

  梅熙站起身,那个拄拐杖、装假腿的老人牵住她的双手放到他裤子腰带上。她对罗兰和他的伙伴最后行了一次礼,然后由他牵了出去。

  埃蒂擦了擦眼睛,竟然发现有点湿润。“她是怎么瞎的?”他嘶哑地问。

  “土匪,”泰力莎姑母回答。“用烧红的烙铁干的,他们干的。他们说因为她眼神无礼。二十五年以前了,那是。喝咖啡吧,你们都喝!热的时候味道不好,但冷下来就更像泥浆。”

  埃蒂把杯子举到唇边,尝试性地小啜一口。虽然他不会很过分地将其称做泥浆,但这也绝对不是什么蓝山拼配咖啡。

  苏珊娜尝了一口她的,显出惊喜的样子。“啊,这是菊苣!”

  泰力莎瞥了她一眼。“我知道那不是。我只知道这是道柯,道柯咖啡,自从我被那个女人诅咒之后就只有道柯咖啡了——那个诅咒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

  “您到底多大年纪了,夫人?”杰克突然问。

  泰力莎姑母诧异地看看他,然后嘎嘎大笑起来。“实际上,少年人,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记得也是在这里庆祝了我的八十岁生日,但是当时草坪上坐了五十多个人,而且梅熙那时还没瞎。”她的眼光落在伏在杰克脚边的貉獭身上。奥伊并没有从杰克的脚踝上挪开鼻头,但他抬起镶金边的眼睛看着泰力莎。“一头貉獭,上帝啊!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貉獭和人呆在一起了……以为它们已经忘记了过去与人同住同行的日子。”

  白化病兄弟中的一个弯下腰拍拍奥伊,奥伊倏地躲开。

  “以前他们还能牧羊,”比尔(或者也许是蒂尔)对杰克说。“你知道吗,年轻人?”

  杰克摇摇头。

  “他会说话吗?”白化病人又问。“过去有些貉獭会说话的。”

  “是的,他会。”他低头看看这头貉獭,陌生人的手一离开他就回到了杰克脚边。“说你的名字,奥伊。”

  奥伊只是愣愣地盯着他。

  “奥伊!”杰克又叫了一声,但奥伊还是一声不吭。杰克有些懊恼地看看泰力莎姑母和白化病兄弟。“呃,他的确说话……但是我猜他大概只有想说的时候才会开口。”

  “那个男孩看上去并不属于这里,”泰力莎姑母对罗兰说。“他的穿着很奇怪……他的眼睛也很奇怪。”

  “他来这儿还没多久。”罗兰冲着杰克微微一笑,杰克迟疑地回应了一个笑容。“一两个月以后,就不会有人觉得他奇怪了。”

  “噢?我怀疑,真的怀疑。他从哪里来?”

  “很遥远的地方,”枪侠回答。“非常远。”

  她点点头。“那么他什么时候回去?”

  “永远不回去了,”杰克回答。“这里就是我的家。”

  “那么上帝怜悯你,”她说,“因为在这个世界太阳已经落下,永远不再升起。”

  这句话让苏珊娜感到一阵不安,一只手按住腹部,仿佛她胃里难受。

  “苏希?”埃蒂问。“你还好吧?”

  她试图挤出一丝笑容,但非常虚弱;平时的信心与沉着就好像在此刻弃她而去。“是的,当然。只是起了些鸡皮疙瘩,没什么。”

  泰力莎姑母投给她一记长长的、评估的眼光,弄得她几乎不舒服……然后泰力莎笑了出来。“‘鸡皮疙瘩’——哈!我还是猴年马月听过这说法。”

  “我爸爸以前一直这样说。”苏珊娜投给埃蒂一记笑容——这回更加有力。“但无论如何,已经过去了。我没事儿。”

  “关于远方的城市以及从这儿到那儿的行程,你知道些什么?”罗兰边问边端起咖啡啜饮起来。“有没有土匪?其他这些戈嫘人和陴猷布人又是什么人?”

  听罢,泰力莎姑母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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