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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她以前是不对自己提问的,何况在她的意识中,这提问的声音似乎根本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他们不是想拿这有毒东西来害我,是想要我犯病,我一旦呕吐呻吟他们就会笑我。

  她等了二十分钟,然后朝海滩爬下去,用她强健的双手,像蛇那样扭动前行,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埃蒂。她本来还可以再等上一个小时,甚至再多等半小时;这能使操蛋的白鬼子在睡梦里沉得更深。可她实在等不起了。大坏蛋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当她快接近埃蒂躺着的地方,(他还在打着呼噜,那动静就像锯木厂的圆锯正锯着一处疖疤,)她捡起一块石头,正好是一头光溜一头尖锐。

  她握住光溜的一头,继续逶迤蛇行,爬到他躺卧之处,眼睛里闪着谋杀的凶光。

  4

  黛塔的计划简单得残酷:用石头尖锐的一头去砸埃蒂,一直砸到他跟石头一样毫无知觉。然后拿过他的枪等着罗兰回来。

  如果他身子突然坐起,她或许会给他一个选择:把她带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如果拒绝,就死路一条。要么你跟我一起出去,她也许会这样对他说,等你那男朋友一死,你想怎么着都行。

  如果那大坏蛋交给埃蒂的枪不能用——这也有可能;她还从来没碰到过像罗兰这样让她又痛恨又害怕的人,她无法估量他的狡猾程度——她要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他。她要用石块或者干脆赤手空拳地对付他。他病病歪歪,又丢了两根手指,她可以拿翻他。

  但当她挨近埃蒂时,一个不安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这又是个问题,好像又是另外那个声音在发问。

  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办?如果他知道你第二次又去谋杀埃蒂怎么办?

  他什么也不会知道。他忙着给自己找药都来不及。我知道的是,他自个儿也快倒下了。

  那个异样的声音没有回应,但疑惑的种子已经播下,她听到过他们的谈话,当时他们还以为她已睡着。大坏蛋想要做什么。她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黛塔只知道那是跟什么塔有关系的事儿。也许那塔里尽是金银珠宝,大坏蛋想弄个盘满钵满。他说他需要她和埃蒂还有另外一个什么人一起去那儿,黛塔猜也许他只能这么做。为什么别的那些门也在这儿?

  如果这是一个魔法,而她又杀了埃蒂,他可能会知道的。如果她就此断了他寻找塔的路子,想来不啻是断了那操蛋的白鬼子的命根子了。如果他知道自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那操蛋的白鬼子就什么事儿都可能做得出来,因为这操蛋的白鬼子压根儿就不可能搞出比狗屎像样的名堂。

  生怕大坏蛋回来的念头不由让黛塔打了个寒战。

  可是,如果不杀埃蒂,她该做什么呢?她也许该趁埃蒂熟睡这当儿把他那把枪拿过来。可是,如果大坏蛋回来的话,她还能摆弄两把家伙吗?

  她还不知道。

  她的眼睛瞟到了轮椅,她把它推开去,却又一把拽了回来。轮椅皮靠背上有一个很深的口袋。她找出一根卷拢的绳子,他们曾用这玩意儿把她捆在轮椅上。

  看到绳子,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黛塔改变了计划,朝枪侠无声无息的躯体爬过去。她要从他那个背包(他叫做“皮囊”)里找她需要的东西,然后用绳子,尽可能迅速地……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瞥见门外的情景,一下呆住了。

  也跟埃蒂那时一样,她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什么电影镜头……

  只是瞧这情景更像是哪部电视警匪剧。场景是一家药店。她看见药剂师吓得瑟瑟发抖,黛塔没法笑话他。因为正有一把枪指着这药剂师的脸。药剂师好像在说什么,但他的声音隔得太远都变了调,好像是扬声器里反射出来的声波。她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她没看清拿枪的是什么人,但这会儿她根本不必亲眼看见那直撅撅地站在那儿的家伙,是不是?她知道那人是谁,当然知道。

  就是大坏蛋。

  但站在那儿的不像是他,好像是个胖胖的小狗屎墩儿,好像是他的一个同伙,要不就是让他附身了,没错。他很快就又找到了一支枪,是不是?我打赌是这样。你倒是动手啊,黛塔·沃克。

  她打开罗兰的皮袋,里面隐隐地散出一股陈年的烟草味儿,这气息久已不闻了。从某一方面说这很像是一位女士的手袋,一眼看去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再细看,那是一个浪迹天涯的男人为应付各种不测之需而准备的物品。

  她在想,大坏蛋寻找他那个塔的行程倒也是一段悠长的好时光。

  如果是这么回事,那么这儿留下来的一堆玩意儿(虽说有些也够破烂的)倒是令人惊诧不已。

  你得动手了,黛塔·沃克。

  她拿了她需要的东西,又默不作声地向轮椅那边蛇行而去。一到那儿,她就用一条胳膊撑直身子,然后像渔妇似的从口袋里拽出绳子。她每时每刻都留意着埃蒂,提防着他醒过来。他倒是一动不动,直到黛塔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拉紧了,把他拖走。

  5

  他被倒着拖走,起初他还睡着,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被活埋或是窒息而亡的噩梦。

  很快他觉出了绳索勒在脖子上的疼痛,他的嘴巴被塞住,渗出的唾液淌到下颏上。这不是做梦。他使劲拽住绳子想用力站起来。

  她强健有力的手臂把他拉得紧紧的。埃蒂一个扑通背部着地摔倒了。他那张脸变成了酱紫色。

  “老实点!”黛塔在他身后尖刻地嘲笑他,“你老实听话我就不杀你,如果你不听话,我马上勒死你。”

  埃蒂垂下手,竭力平静下来。他脖颈上黛塔打的活结松开一点,能让他断断续续地留一口游丝般的气儿,这光景你只能说比憋死要好。

  当狂跳的心脏稍稍稳住一点时,他想打量一下周围,绳索立马勒紧了。

  “甭想。你只能瞧那海,灰肉棒。眼下你只能朝这个方向看。”

  他转过头朝海面看,绳子马上就松了松,能让他可怜巴巴地透点儿气了。他左手偷偷地朝左侧裤腰摸去。(她瞧见这动作了,他不知道,她正咧嘴笑他哩。)那儿空无一物,枪被她拿走了。

  当你睡着的时候,埃蒂,她就会爬到你身边。当然这是枪侠的声音。我这会儿跟你说什么都没用,但是……我告诉过你了。这就是你的浪漫故事——一根绳索套住你的脖子,一个拿着两杆枪的疯女人在你背后。

  但是如果她想杀了我,我睡着那会儿就能下手了。

  那你觉得她想干什么呢,埃蒂?送你一份迪斯尼世界双人豪华游?

  “听我说。”他说,“奥黛塔——”

  这个名字刚从他嘴里冒出,脖子上的绳子马上就狠狠勒紧了。

  “不准叫我这个名字。下回不准再拿别的什么人的名字喊我。

  我的名字叫黛塔·沃克,如果你还指望给你肺里留点气儿,你这小白狗屎,最好记着点!”

  埃蒂咳呛着,鼻孔喘不上气,只能使劲地扒着绳子。眼前爆开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大黑点,就像绽放一朵恶之花。

  那勒紧的绳子最终又给他松了松。

  “听明白没有,白鬼子?”

  “是。”他这回答只是一声叫唤。

  “那么说吧,说我的名字。”

  “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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