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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泰德一按开关,打开顶灯,这时他才意识到加里森或哈里曼正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插在特制的运动衣中。泰德感到一阵后怕,当然,办公室是空的——空旷整洁,经过一年的喧闹,现在它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突然,他莫名其妙的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恋家感、空虚感和失落感,就像不幸突然降临时的那种复杂的感情。就像在梦中一样,他似乎到这儿来说再见的。

  别这样蠢,他对自己说,他心中的另一部分又静静回答说:过了最后期限,泰德。你过了最后期限,我认为你试都没试那人要你做的事,这是非常严重的错误,短暂的解脱比没有解脱好。

  “如果你们要喝咖啡,你们可以在公共休息室找一杯,”他说,“如果我对罗立估计不错的话,咖啡壶会是满满的。”

  “休息室在哪儿?”加里森或哈里曼的同伴问。

  “走廊的另一边,两个门过去,”泰德说,打开了档案。他转过头,狡黠地冲他们咧嘴一笑,“如果我尖叫的话,我想你们会听到的。”

  “如果发生什么事,你千万要大叫。”加里森或哈里曼说。

  “我会的。”

  “我可以派曼彻斯特把咖啡端过来,”加里森或哈里曼说,“我觉得你在要求一个人独处。”

  “啊,很对,既然你意识到这一点。”

  “好吧,波蒙特先生,”他说,很严肃地看着泰德。泰德突然记得他叫哈里森,就和甲克虫队以前的一位队员名字一样。忘记它真愚蠢。“你要记住,纽约的那些人正是由于独处而死去的。”

  “啊,我记得菲丽丝·迈尔斯和里克·考利都是在和警察一起时死的。”他想大声说出这句话,但忍住了,这些人只不过是在尽他们的职责而已。

  “别紧张,哈里森警官,”他说,“大楼今天非常安静,一个光脚的人走过也会有回声的。”

  “好吧,我们就在走廊那边,那叫什么名字?”

  “公共休息室。”

  “对。”

  他们离开了,泰德打开标有优秀生申请字样的档案。在他的想像中,他不断看到罗立在迅速而不易察觉地眨眼,而且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他已经超过期限了,他已经跨过黑暗的一边了,那是恶魔的所在。

  四

  电话在那儿,没有响。

  “快点,”他看着它想,把申请档案堆在学校配发的IBM电脑打字机边的桌子上。“快点,快点,我就在这儿,就在一台没装窃听器的电话边,所以,快点,乔治,给我打电话,给我打电话,给我独家新闻。”

  但电话在那儿,没有响。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看一个空档案柜。他在忙乱中把所有的档案都拿了出来,不仅是那些申请上写作课学生的档案,连那些想选“生成语法课”学生的复印件都拿了出来。

  泰德走到门边向外张望,哈里森和曼斯特正站在系公共休息室门外,喝着咖啡,茶缸在他们的大手中像咖啡杯一样小。泰德挥挥手,哈里森也挥挥手作为回答,并问他完了没有。

  “还有五分钟。”泰德说,两个警察都点点头。

  泰德走回办公桌,把选写作课的档案和其它档案分开,并开始把后者放进档案柜,他尽可能干得慢些,等着电话铃响。但电话就在那儿,并不响。他听到走廊另一头有电话铃响,声音被关着的门减弱了,在这桩安静的大楼中听起来很吓人。也许乔治把电话号码弄错了,他想,轻声笑笑。事实是,乔治不会打电话来了,事实是,他泰德错了。显然,乔治另有图谋。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呢?乔治·斯达克擅长搞阴谋诡计。虽然这样,他还是非常确信——

  “泰德?”

  他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最后半打档案摔到地上。当他确信它们不会滑落时,他回过头。罗立就站在门外,他那巨大的烟斗像个水平观测镜一样向前伸着。

  “对不起,”泰德说,“你吓了我一跳,罗立。我的思想正在万里之外飘着呢。”

  “有人打电话找你,打到我的电话了,”罗立和气地说,“一定是搞错电话号码了,幸亏我在里面。”

  泰德感到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好像他胸中有只鼓,有人开始使劲敲起来。

  “对,”泰德说,“幸亏你在。”

  罗立审视地瞥了他一眼,浮肿的、微红的眼睑下那双蓝眼睛敏锐而又好奇,甚至到了无理的程度,这和他心不在焉的举止很不相称。“你一切都好吗,泰德?”

  “不,罗立。这些天有个疯狂的杀手在外面,他是我的一部分,这家伙能控制我的身体,能让我做用铅笔刺我自己之类的荒唐事,我认为我没有发疯本身就是胜利。现实一片混乱,老伙计。”

  “一切都好?为什么不一切都好吗?”

  “我似乎感到这句话中有点儿讽刺意味,泰德。”

  “你搞错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看上去像被一只车灯照着的鹿一样呢?”

  “罗立——”

  “我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人就像那种推销员,你向他电话购物只是为了确保他别亲自到你们家来。”

  “没事儿,罗立。”

  “很好。”罗立看上去并不相信。

  泰德离开他的办公室,沿着走廊向罗立的办公室走去。

  “你去哪儿?”哈里森在他身后叫道。

  “罗立办公室有我的电话,”他解释说,“这里的电话号码都是按顺序排的,那家伙准是把号码搞错了。”

  “而且刚好打到今天惟一在这儿的教员那里?”哈里森怀疑地问。

  泰德耸耸肩,继续向前走。

  罗立的办公室杂乱却舒适,还有一股烟斗味——两年的戒烟显然除不去三十年抽烟留下的味儿。一块镶有罗纳德·里根照片的镜框挂在墙上。弗兰克林·巴林格像百科全书一样厚的《美国民间传说》正摊开在罗立的办公桌上。电话筒从叉簧上取了下来,正放在一叠空白蓝皮本上。看着话筒,泰德感到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又笼罩了他,就像被裹到一张早就该洗的毯子中一样。他转过头,以为会看到罗立、哈里森和曼彻斯特三人并排站在门口,就像电话线上的麻雀一样。但办公室门口空无一人,他可以听到罗立沙哑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过来,他已经强留住两位警察谈起话来,泰德怀疑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拿起电话说:“你好,乔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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