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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个过去的故事。她和沙绿蒂早上坐在阳光明媚的厨房里,唱着热茶,吃着桔子瓣儿,聊起类似于她们过去溜进迈特剧院的那些事、这都挺不错。这挺不错,但它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即每当她回忆起童年的生活,她就会又点点滴滴地感受到过去的那些伤心事,每一件事都是她早年清寒愁苦生活的一部分,而那整个画面是如此地恐怖,以至于如果谁告诉她,她会再也见不到她的姐姐,她也不会难受。

  她的破烂的棉衬裤,曾经遭到学校里所有的女孩子的嘲笑;她检土豆直捡到腰酸背疼,刚一直腰,血液就猛地涌上头顶,那么快,以至于你感觉你就要昏过去了;里德·提明斯——一她和沙绿蒂都那么小心谨慎地没有提起里德的胳膊,他的胳膊被压成那种样……不得不截肢。可是当霍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那么高兴,因为她想起了里德曾有一天把一个青苹果扔到她的脸上,她的鼻子出了血,嚎陶大哭了起来,她想起了里德使劲搔她的痒痒还大笑不止;记得有一年日子过得特别艰难,但她碰巧有丰在首德的花生油乳酪店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她还记得很清楚那是在炎热的夏天,屋外面飘进来一股臭气,那是一堆屎,如果你一留心,你就会感到味道不好受。

  缅因州来的坏消息。

  不知怎地,不知是什么让她要发疯的原因,她知道即使她们俩都活过一百岁,而且在一起度过她们老妇生涯的最后二十年,她们也永远不可能讨论这件事,沙绿蒂就是那种能僵持地生活下去的人。

  她的表情几乎一片茫然。

  她的眼角周围满是皱纹。

  她的胸脯已经塌了下去,即使穿着外衣,还是明显地塌了下去。

  她们俩只相差六岁,可是一个旁观者很有可能会以为她们相差十六岁。

  而最糟糕的是,尽管她聪明可爱的儿子也会是同样的命,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除非他更伶俐一点儿,除非他变得更加精明强干。对于那些旅游者来说,霍莉气愤而又酸楚地想,过去是好年头,现在也都还是好年头,这儿是旅游胜地。

  但是如果你是来自贫民窟,那么有的只是一天接着一天的坏消息。

  然后有一天,你向镜子里看去,你看到的是一张沙绿蒂·坎伯那样的脸。现在缅因州又传来了坏消息,那儿是所有坏消息的家。沙绿蒂挂上电话,她坐在那儿,眼睛愣愣地看着电话机,她的热茶在她身边冒着气。

  “乔死了。”她突然宣告。

  霍莉吸了一口凉气。她感到牙齿很冷。你为什么要来?她感到自己要尖叫。我知道你会把这一切都带来,而真是这样,你带来了。

  “噢,亲爱的。”她说,“你敢肯定吗?”

  “那是一个从奥古斯塔市来的人,叫梅森。来自在州司法部长办公室下的执法部。”

  “是不是……是不是车祸?”

  沙绿蒂直直地看着她,霍莉震惊、恐惧地看出她姐姐看上去一点不像个刚接到噩耗的人;她像个刚收到好消息的人。她脸上的皱纹已经舒展开了,她的眼中一片茫然……但隐藏在这片茫然下的,是极度的震惊,还是看到了某种希望的迷糊的苏醒呢?

  如果她见过沙绿蒂在核对她彩票号码时的表情的话.她也许就明白了。”

  “沙绿蒂?”

  “是那条狗。”沙绿蒂说,“是库乔。”

  “那条狗?”一开始她给搞糊涂了,看不出沙绿蒂丈夫的死亡和坎伯家的狗有什么联系。然后她想起了里德·提明斯骇人的左残臂,她明白了。她的声调提高了,好似尖叫,“那条狗?”

  没等沙绿蒂回答(如果她打算回答的话),从后院传来了次快的声音:小吉姆笛子般尖尖的声音,然后是布莱特低低的、逗乐的声音,他在回答。现在沙绿蒂的脸变了,它变得苍老不堪,那张脸霍莉记得非常清楚,也非常地恨,那股上的表请让所有的脸都变得一模一样——那是霍莉在她自己过去的那些年月经常难以忍受的表情。

  “那个孩子。”沙绿蒂说,“布莱特,霍莉……我该怎样把他爸爸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布莱特呢?”

  霍莉没有回答。她只是无助地看着她姐姐,心里希望他们谁也没来。

  “疯狗咬死四人,恐怖笼罩三日”,波特兰《晚报》上的大字标题十分引人注目,副标题写着:惟一的幸存者在北康伯兰医院,仍处于监视期。

  第二天的《先驱报》的大字标题则写着:父亲讲述妻子拼死搏斗勇救儿子的故事。当晚有关报道被移到了第一版的下方:医生证实,特伦顿夫人正接受狂犬免疫治疗。然后又在一个边缝里继续了这个故事:当地兽医说:疯犬未曾接受过狂犬疫苗。

  事件后的第三天,报道被挪到了里面的第四版:州卫生署指出罗克堡灾难由患狂犬症的狐狸或野鸡引起。当周的最后一则报道说维克托·特伦顿无意控告坎伯家的幸存者,他们据称也都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这则消息很短,但它是预告说将刊出一篇包括全部事件的完整报道。

  一星期之后,该报的星期日版头版刊登了一篇报告文学,详细地把整个事件描绘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星期,一家全国性的小报登出一篇添油加醋的概要文章,醒目的标题是:缅因州的悲惨战役——妈妈大战圣·伯奈特杀手。而这一回可是这些报道的真正的尾声了。

  那年秋天,中缅因一时间出现了一阵狂犬病大恐慌。

  一位专家把这归因于“罗克堡的骇人然而孤立的狂犬事件以及谣传”。

  多娜·特伦顿在医院里住了将近有四个星期。她结束了对她的狂犬咬伤的周期性的治疗,尽管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然后由于这种病潜在的可怕性——以及她的明显的精神压抑——她被严密观察了好一阵。

  八月下旬,维克开车带她回了家。

  窗外下着绵绵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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