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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当他在描述恶梦的情境时,他的声音透露出无限的恐惧。但是此刻,除了恐惧之外,他全身上下涣散出一股变态的兴奋,你不仅可以从地沙哑的声音看出端倪,他突然紧绷的肌肉更是表露无遗。

  “……然后她们发出痛苦的惨叫,我最爱听她们惨叫,最爱看她们脸上痛苦的挣扎,还有她们的鲜血。如此的美味可口。好令人兴奋。我带着令人颤抖的快感醒来,充满肉欲的渴望。有时候……虽然我已经五十二岁,我依然可以在睡梦里,甚至醒着的时候达到性高潮。”

  欧森兴味索然地从安全栅栏旁退到后座上休息。

  我巴不得自己也能和路易斯。史帝文生保持更远的距离。车子内的空间感觉上似乎愈来愈局促。

  “然后我的太太露易莎,也开始在我的梦中出现……还有我的两个……我的两个女儿,珍妮和凯拉。她们在梦里都好怕我,因为我有

  十足的理由让她们感到害怕。我很痛恨自己对她们,对她们做的事……但另一方面我却忍不住为此感到无比兴奋刺激。”

  他说话的声音、缓慢沉重的呼吸声和僵直的肩膀,将他的愤怒。

  沮丧以及变态的兴奋显露无遗,即使从侧面,我都可以看见他脸上的阴阳怪气。他使劲地把持住内心激烈交战的欲望,凭着一股强烈的希望在堕入疯狂和残暴的深渊挣扎,这股强烈的希望明显地写在他痛苦的脸上。

  “后来,梦里的情境愈来愈恶化,我在梦里的所作所为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龌龊,到最后,我一想到睡觉就害怕。我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一直到把自己累垮,到所有的咖啡因都失效,就算把冰块放在我背上都无法让我不把疲惫的眼睛闭上为止。等到我真的睡着以后,我的恶梦却变本加厉,仿佛疲倦不仅将我带入梦乡,也同时将我推入心底更深处的魔鬼巢穴。梦中我不停地砍杀,一切都好逼真,那是我第一次做彩色的梦,梦里的色彩好强烈,声音也是,我毫不留情地在插入她们的同时用牙齿咬断她们的喉咙,任凭她们哀嚎求饶、尖叫和哭泣,身体痉挛,做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路易斯。史帝文生似乎依然能见到梦中恐怖的情景,虽然我除了缓缓滚动的白雾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眼前的挡风玻璃显然是他变态幻想的投影机。

  “过了一阵子之后……我再也不敢抗拒睡眠。有一段时间,我没有办法只好忍耐。然后随着时间过去——我不记得到底是哪一天的晚上——那些梦境再也不让我感到害怕。过去,它们对我带来的罪恶感远超过快感,但是从那之后却演变成纯粹的享受。虽然我起初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种想法,到后来我每天都期盼睡觉时间的来临。

  当我清醒的时候,这些女人们都是我最珍爱的对象,可是到了梦里……到那时候……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尽情用各种我可以想像到的方式尽情地殴打她们、凌虐她们、折磨她们。恶梦醒来不仅不再令我感到恐惧……反而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悦。然后我有时候会躺在暗处,幻想要是这一切暴行是真实的情境会有多刺激。光是想象梦里的情境,就足以令我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注入在我体内,让我觉得好自由,完全的自由,那是我前所未有的感受。事实上,我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生活像是背负着巨大的手铐脚镣,受到重重的铁链捆绑,被大块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感觉上,纵情于这些欲望之中并不算犯罪,也没有任何道德的负担。没有对与错。没有好与坏。只有绝对的解放。”

  假如不是车内的空气急速恶化,就是我突然觉得与他呼吸同样的空气令我觉得恶心,我不确定是何者。我的嘴里像是含了一分钱铜板似的充满了苦涩的金属味,我的胃像是装了北极的冰山一样不断抽搐,而我的心则仿佛裹了一层寒冷彻骨的冰霜。

  我不明白史帝文生为什么要将他受困的灵魂赤裸裸地摊在我面前,但是我觉得这些告白其实只是序曲,还有更多我不想听的恐怖消息在后头。我很想设法在最终的秘密从他嘴里进出来之前堵住他的嘴,但是他显然正强烈陶醉在这些恐怖的幻想的描述里——或许我是他第一个敢吐露心声的人吧。要他闭嘴,简直比杀他还困难。

  “最近,”他继续用一种会让人做恶梦的饥渴语气说:“这些恶梦全都环绕在我孙女柏兰蒂身上,她只有十岁,是一个很标致的小女孩,长得非常标致,又纤细又漂亮。说起我在梦里对她做的事,啊,讲起我做的那些事,超乎你想像的残酷,邪恶得人骨。当我醒来的时候,那种兴奋简直超越一切。我躺在床上,我妻子躺在我身边,熟睡的她根本想不到我内心竟然有这些奇怪的想法,想到她不可能知道我有这些想法,我有种说不出的权威感,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任何时间只要我想要,我就能掌握这种绝对的自由。任何时间,管它是下个星期,明天,甚至现在。”

  车顶上的月桂树由于承载不住凝结的露水,犹如绿色舌头般的叶尖接二连三地摘下露珠。偌大的水滴叮叮咯咯掉落在挡风玻璃上,我的身体不禁抽动了一下,赫然发现玻璃上流下来的竟然不是鲜血。

  口袋里,我的手把手枪握得比刚才更紧。在听过史帝文生告诉我的一番话之后,我相信他不可能让我活着走出这辆车子。我稍稍调整我的坐姿,几个细微动作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但是却足以让我找到不用拔枪,直接从口袋里射击的最佳姿势。

  “上个星期,”他喃喃自语说:“凯拉和柏兰蒂到我们家吃晚饭,我根本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全身赤裸,就跟在梦中一样。那么瘦小,那样脆弱、无助。她的脆弱、温柔、无力让我感到性兴奋。我必须隐藏我的感受,不让凯拉和柏兰蒂知道。不让露易莎知道。我好想……我好想……我好需要……”

  他突如其来的放声哭泣把我吓了一大跳,哀伤和绝望的浪潮扫过他的脸庞,也暂时洗涤了他的心灵。那变态的需求和很亵的渴望,都在自怨自怜的浪潮中被淹没。

  “某个部份的我很想要自杀。”史帝文生说:“但那只是很微小的一部份,很小,很微弱的一部份,当中残存着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只会猎杀别人,不可能会自杀。永远不会。”

  他左手握拳,伸到嘴边,塞入上下牙齿之间,用力咬他的手指,他咬得如此用力,即使咬出血来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他咬着拳头,边哭边抽搐,我从来没听过这么悲惨的啜泣声。

  史帝文生的这个新面貌,和他沉着稳重、代表公理和权威形象判若两人。至少现在如此,他从来不曾这样陷于悲戚不可自拔。激动的情绪一波波排山倒海而来,没有间歇,中间没有平静的风浪,只有不断翻打奔腾的狂涛。

  我对他的恐惧渐渐化为怜悯。我几乎要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点安慰,但是我克制着不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个怪兽并未完全消失,而且也没有被链条拴住。

  他将拳头从嘴边放下,转头面向我,脸上露出痛苦煎熬的表情,他理智和情感的创伤是如此沉痛,让我忍不住把头转开。他也跟着把头转开,面对着挡风玻璃,当月桂树上的露水再度洒落在眼前时,他的啜泣已渐渐消退到能说话的程度。

  “自从上星期以来,我一直找藉口去看凯拉,目的只是为了接近柏兰蒂。”他说话的声音起先被一阵颤抖扭曲,但是立即便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人性,充满变态饥渴的语气。“有时候,晚上很晚的时候,当该死的月亮照在我身上,当我觉得内心充满空虚冰冷的时候,我忍不住好想尖叫,不停地尖叫,我理解到要填补这份空虚和停止腹部绞痛的唯一办法,就是去实践梦里那些令我感到快活的事情。而且我已经决定我要这么做。我迟早要这么做。只是迟早的事。”此时他膨湃的情绪已从罪恶和不安转为冷酷和邪恶的欢喜。“我要这么做,说到做到。我一直在找寻像相兰蒂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九岁、十岁左右,和她一样娇小、一样漂亮的小女孩。我想一开始找跟自己没关系的人比较安全,可是满足感丝毫不减,那感觉一定很棒,一定棒呆了,那种充满权力和毁灭、摆脱所有检桔、破除所有藩篱、全然自由的快感。这个小女孩,等到我抓到她的时候,我一定要唤她,咬她再咬她。在梦中,我舔拭她们的肌肤,她们的肌肤舔起来有一种咸咸的味道;然后我又咬她们,我可以在我的牙齿之间感觉到她们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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