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迪恩·孔茨 > 恶月之子 | 上页 下页


  私底下,我其实很庆幸我们仅能观察法兰克·寇克的“干活”,我猜巴比也一定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假装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从正面的角度来看,我猜想法兰克通常在白天做防腐的工作,把遗体火化一律在夜晚进行,这让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参与。

  当年那个笨重的焚化炉比桑第现在使用的“动力派克二号”原始得多,虽然它能以相当高的温度处理遗骸,而且号称有排气管制装置,但仍免不了让袅袅的烟雾从烟囱窜出来。法兰克选择在夜晚进行遗体火化主要是出于对死者家属和亲友的尊敬。白天里,他们若是从山脚下的城里朝山丘顶上的殡仪馆遥望,很可能会看见他们心爱的家人或朋友变成一缕灰朦朦的轻烟散人天空中。

  对我们十分方便的是,巴比的爸爸安森刚巧在月光湾公报担任主编。巴比可以轻而易举的运用他的关系以及对报社的熟悉,提供我们最新的意外和自然死亡的消息。

  只要法兰克一有新鲜的尸体,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但是我们无法确定他到底要进行防腐还是火化。只要太阳一下山,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骑着单车前往邻近的殡仪馆,然后偷偷摸摸潜入馆方的私有土地,在焚化室的窗口守候,直到火化的手续展开或我们确定这一个不会被火化为止。

  葛尔斯先生,国家第一银行六十岁的总裁,在十月底因心脏病过世。我们看着他被推进火炉。

  十一月的时候,有位名叫亨利。埃姆斯的木匠从屋顶上失足摔断颈椎。虽然埃姆斯最后也被火化,但巴比和我并没有目睹这个过程,因为法兰克·寇克或他的助手这次记得把百叶窗的叶片关上。

  然而,十二月的第二个礼拜当我们跑去看萝贝佳。爱琪兰的遗体被火化时,百叶窗则是敞开着的。她嫁给一位名叫汤姆·爱琪兰的初中数学老师,巴比曾在那所初中上过学,但我没有,爱棋兰女士是市立图书馆的馆员,她只有三十岁,育有一名五岁的儿子名叫戴伟霖。

  爱政兰女上静静地躺在担架台车上,全身从预子以下都覆盖着床单。她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在我们的眼里,她的脸庞不仅如梦似幻,也在我们心中占有相当的份量。我们几乎无法呼吸。

  找猜我们都理解到她是一名美丽的女人,不过我们对她从本产生任何非分之想。毕竟她是图书馆员,而且也已为人母,况且我们在十三岁的时候其实还不懂得欣赏这种如银河洒落的星光般沉静,和如雨水般清澈的美。扑克牌上那种火辣辣的裸女才够吸引我们的注

  意力。在那日之前,我们虽然常常看见爱琪兰女士,但我们从来没好好注意过她。

  死亡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因为她走得很快。据说是由于脑动脉血管壁的缺陷造成,无疑是先天性的,只是一直没有被发现;肿胀到最后终于在某日午后突然破裂。没有几个小时之后她就死了。

  她躺在担架台车上的时候,双眼是阖着的。她的五官看起来是如此安详,仿佛正在睡梦中一般;事实上,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正在做一场美梦。

  当两名负责火化的人员将床单掀开以便将爱政兰女士放入纸箱中的时候,巴比和我看见她纤细的躯体,细致而匀称,她的可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美远超越肉欲的吸引力。我们带着赞叹的眼光看着她,不带有一丝杂念。

  她看起来是这么的年轻。她看起米永远不老。

  殡仪馆人员将她推入火炉的动作显得非比司常地温柔和充满敬畏。当火炉的门在她身后关上,法兰克·寇克立即将橡皮手套接下,并用一手的手背轻轻擦拭三眼的眼角,然后又擦拭有限。他拭去的不是汗水。

  以往在遗体火化的过程当中,法兰克和他的助手几乎从头到尾部在轻松地闲话家常,虽然我们听不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但是今天晚上,他们几乎一句话也没交谈。

  巴比利我也无言以对。我们将长凳子搬回内院,悄然离开寇克殡仪馆。

  在重新取回脚踏车之后,我们骑着车沿着最阴暗的街道横越月光湾。

  我们去到海边。在这个时间,这个季节,整个宽广的沙滩露出水面,看起来一片荒芜。在我们背后,城市里的灯光就像凤凰缤纷的羽毛般在山丘和枝叶间闪闪烁烁;在我们面前,则是辽阔的太平洋和它如墨水似的浪潮。

  今夜的海浪很平缓,浪和浪之间的距离拉得颇远。平缓的碎浪滑上岸边,懒洋洋地激起闪着粼光的浪头,然后自右向左地崩塌,就像一层白色的皮从海水黑色的肉上剥落。

  坐在沙滩上凝望着海浪,我心想再过两个礼拜便是圣诞节,我不想去想圣诞节的事,但它却一直在我脑海里叮当作响。

  我不知道巴比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想问,也不想说话。他也一样。

  我想到小戴伟霖,不知道失去母亲之后的他要如何度过今年的圣诞节。或许他的年纪还小,根本不懂死亡是什么。

  不过她的丈夫,汤姆·爱琪兰一定知道什么是死亡。无论如何,他应该还是会替小戴伟霖布置一棵圣诞树吧。他哪里还有心力把金银丝绕在树枝上?

  从我们看见尸布从爱琪兰女士身上掀开到此刻,巴比首次打破沉默:“找们去游泳吧!”

  今天的天气虽然相当温和,但终究仍是十二月天,况且今年没有圣婴潮从南半球携来温暖的潮水。海水的温度相当不宜人,而且风有点凉。

  巴比褪去衣衫,为了避免衣服沾到沙,他把衣服叠好堆在一团干燥纠结的昆布上,这些昆布白天被海水冲上岸,随后就被太阳晒干了。我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他的旁边。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