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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我一生的经历,本来是希望讲给我儿子希波吕托斯听的,以便让他长些见识;不料他去世了,我还是要照样讲述。如果他在世,我就不敢像现在这样,叙述那几次艳遇:他特别害羞,在他面前我不敢谈论我的恋情。再说,那些恋情的重要性,仅仅表现在我的前半生,不过也至少教会了我认识自己,同我降伏的各种怪物没什么两样。因为,“首先要弄明白自己是什么人,”我对希波吕托斯说道,“然后才好从思想上接受并实际掌握遗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同我当初一样,是个王子。这是事实,根本无法改变,也就必须承担义务。”然而,希波吕托斯不大在乎,比我在他这年龄时还不在乎,他也像我当年那样,优哉游哉,用不着了解那么多。我在天真烂漫中度过的少年的时光啊!无忧无虑地成长!我就是风,就是波涛。我就是草木,就是飞鸟。我并不停留在自身,同外界的任何接触,绝没有向我启示我的局限,而只能唤醒我身上的情欲。我在抚摩女人之前,就已抚摩了果实小树的嫩皮、海边的光滑石子。狗和马的皮毛。见到潘神、宙斯或忒提斯向我展示的一切美妙的东西,我都会勃起。

  有一天,父亲对我说,不能像这样持续下去了。为什么呢?还用问,就因为我是他儿子,我必须配得上他要传给我的王位……可是当时,我坐到清凉的草地上,或者灼热的沙砾上,就觉得非常舒服。然而,我不能说我父亲讲得不对。他拿我本人的理由说服我,做得当然很好。我正是受此教益,后来才实现了我的全部价值;不管悠闲自在的状态多么惬意,我还是停止了那种放任的生活。他教我懂得,任何伟大的、有价值的、流芳于世的业绩,不付出努力是得不到的。

  我在他的劝导下,第一次做出了努力,就是翻动岩石寻找武器,他对我说波塞冬将武器藏在了一块岩石下。他见我通过这种锻炼,力量增长得相当快,就总是哈哈大笑。这种肌体的锻炼,也倍加锻炼了我的意志。寻找毫无结果,附近一带的重石全移了位,我又要开始向宫殿门口的石板进击,他却制止了我,对我说道:

  “武器不如掌握武器的手臂重要,手臂又不如指挥手臂的聪慧的意志重要。喏,武器就在这儿,我等到你能得心应手时才交给你。我感到从今往后,你有雄心壮志使用这些武器,也有赢得荣名的渴望,只用来从事高尚的事业,为人类谋幸福。你的童年时期过去了。做个男子汉吧。要善于向男子汉们表明,他们当中的一个将有什么本领,打算有什么作为。世上有重大的事情可做。你要去争取。”

  02

  我父亲埃勾斯人很好,特别有教养。老实说,我仅仅是他推定的儿子。有人对我说过这事儿,而我是伟大的波塞冬生育的。果真如此,我用情不专的性格,就是这位神传给我的。在女人方面,我从来就不能专一定情。有时碍于埃勾斯,我才收敛一点儿。但是,我感谢他的监护,也感谢他在阿提卡恢复了对阿佛洛狄忒的崇拜。我很遗憾一次不幸的疏忽导致他死亡;我冒险去克里特,吉凶难卜,说好如果得胜返回,船上就挂白帆,而我却挂了黑帆。人不可能事事都想到。不过老实说,我若是们心自问,会不会有意那么干,我还真不能保证那是一次疏忽。可以这么讲,埃勾斯挡我的路了,尤其是精通巫术的美狄亚插了手,她像埃勾斯自我感觉的那样,觉得他当丈夫有点儿老了,就出了个讨厌的主意,让他服药重返青春,那样一来,他就会阻碍我的前程,而照理每个人都能轮到机会。不管怎样,他望见船上挂着黑帆……我回到雅典时得知他跳海自杀了。

  我认为做了几件大好事,这是个事实:我从大地上彻底清除了不少暴君、强盗和魔怪,清扫了一些连最大胆的人踏上去都心惊肉跳的险径,也廓清了天空,以便让人额头不要垂得那么低,不要那么惧怕意外的事件。

  必须承认,那个时期乡间并不太平。村镇分散,隔着广阔的荒野,连接村镇的道路很不安全,要经过茂密的森林、山间的隘道。有些地点十分险要,强盗盘踞在那里,杀人越货,至少也要勒索些许赎金才肯放人;而且任何警察都鞭长莫及,控制不了。强盗打劫,匪徒抢掠,再加上凶猛的野兽袭击,妖魔鬼怪作崇,结果一个失慎的人遭难,还真弄不清是吃了恶神的晦气,还是仅仅遭了人的暗算,弄不清像俄狄浦斯战胜的斯芬克司,或者柏勒洛丰战胜的蛇发女魔那样的怪物,究竟接近人还是接近神。凡是无法解释的,都带有神的色彩,恐怖的情绪扩散到宗教,以致英雄行为往往有读神之嫌了。人要赢得的头几场最重要的胜利,就是降伏神。

  无论是人还是神,只需夺过武器,反过来对付他,就像我夺过埃皮达乌鲁斯的可悲的巨人柏里斐忒斯的狼牙棒那样,才能认为真正战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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