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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尼罗河的源头(3)


  我们到达的第一个岛屿的岸边长满了大树,盘根错节,向湖水中伸展出去。我们坐着轻快的纸莎草船,绕过这些根枝上了岸。在第一棵大树的树干后有条小径,有两个僧侣在那里等候我们,他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我们奉他们的命令而来。他们裹着长及脚踝的大袍子,衣襟却敞开着,赤着脚,面色黝黑,蓄着黑须。他们指指胸前的科普特基督教十字架,默默地鞠躬,温文尔雅地示意我们去往山顶神殿的路。一艘艘小纸莎草船靠在洒满阳光的墙上,地上还有成捆的晒干的芦苇。教堂兀自矗立在最高处,看起来就像散布在山坡上的僧侣们的简易居所,只不过高大一些而已。一切都是圆的,墙的柱桩竖得笔直,圆锥形的屋顶铺着厚厚的稻草。有人敲打一块悬挂的厚石板,如同敲锣般发出低沉悦耳的声音。僧侣们纷纷出来散步,许多人看起来和大多数衣索比亚人一样,英俊且高傲,黑皮肤、鹰勾鼻、黑胡子,轮廓鲜明。也有个别人看起来十分瘦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其中有幼童、青年,也有白须飘拂、弯腰驼背的老者。他们都很穷,身穿寒酸的袍子,不是光着脚就是穿着凉鞋。他们一日三餐靠的无非就是那一小片土地上出产的粮食和湖中打捞的鱼。他们除了祈祷、吟唱,就是冥思。

  我们感觉自己受到了他们的欢迎,相信一定能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两名戴头巾的长者拿出了几个像桶一样的皮鼓,一边用手掌拍打鼓面,一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唱起遥远陌生的古代教堂歌曲来。这些歌曲一定是从衣索比亚最古老的基督教徒那里流传下来的。他们的先辈们也一定是唱着这样的曲子,从阿克苏姆王国逃到塔纳湖。

  这座岛屿名叫科弗朗·加百列。当僧人把我们带入那座茅草做顶的教堂时,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手持利剑的天使加百列。巨幅的塑像矗立在殿堂的正中,周围是一群彩色的圣经人物,装点着中央神殿的每一个侧面。中央神殿类似于祭坛,几乎占满了教堂的整个中央部分,周围仅留出一条走廊。四面八方都开有门。塔纳湖上所有的科普特教堂都十分相似。人们在里面可以看到完整的圣经故事图画,风格朴素而生动,看上去已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其中有些甚至更久。僧侣们证实了这一点。在这些画面中,我们看到了法老和埃及军队在红海被淹没的经过,露出水面的只有士兵头上那光亮的头盔和步枪的枪管。

  我们脱掉鞋子,穿着袜子,被引入教堂,出来时却带上了几百只教堂旧地毯中的跳蚤。我轻轻地把它们赶走,而摄影师的动作却异常滑稽古怪,原来有几只已经钻进他的袜子、腋下和头发里去了。他狼狈不堪地跑回小船,未加思索就把衣服脱得光光。僧侣们大吃一惊,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喷驱虫剂。这时,我向僧侣们提出了纸莎草船浮力的问题,奇怪的是,他们对此知之甚少。尽管纸莎草船对这些岛民来说,就像马或骆驼之于贝都因人,但是,他们中却没有人测试过纸莎草船在水里浸泡过一天后,还能有多大浮力。每次用过之后,他们便会把纸莎草船拽上岸来,将一头竖起晾干。否则,船就会一直吸水。僧侣们说,吸饱了水的纸莎草船也不会下沉,但已失去了运载能力。船越大,在水面漂浮的时间越长,但船并不是越大越好,因为要把大船拖上岸来晾干非常困难,造一艘巨船实非明智之举。

  我们去的下一个岛名叫那嘎岛。这个小岛地势平坦,在浅湾里生长着纸莎草,僧侣们还得用这些纸莎草来更新他们自己的船只。他们说:“纸莎草会腐烂。即使我们每次用完都把船晒干,也必须一年更换一次船只。”岛上矗立着一座长满苔藓的石塔,是孟图阿布女皇在公元二百五十年前建造的。在石塔的拱廊上坐着一个僧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这样一坐就是好几年,立誓要静坐余生侍奉上帝。他的师兄弟们给他送饭,把他奉为背衬云霄的活圣徒。

  我们又赶到与那嘎岛相邻的岛屿上。此岛从湖面高耸而出,山峦迭翠,丛林密布。这是塔纳湖最为圣洁的岛屿,名叫达嘎·斯捷方诺。这个岛如此神圣,任何女性,哪怕是女皇也不得上岛。最后一个试图登上该岛的女性是衣索比亚至高无上的孟图阿布女皇。两个半世纪之前,当她与大臣乘坐一艘巨大的纸莎草船抵达该岛,试图上岸时却被婉言谢绝。于是,她只好驶向那嘎岛,并在那里建造了庙宇和塔楼。

  从湖上看去,这座神圣的小岛异常美丽。透过山冈上的树梢,可以看见一个竖着十字架的茅草屋顶。一个衣衫褴褛、患有严重象皮病的僧人把守在登岸处。他身后的大树上靠着一排小小的纸莎草船。我们满心好奇、无比期待地跳上岸边的石头,踏上这座神圣的岛屿。僧人允许我们研究这些纸莎草船,当我们沿着那条宽阔的土路向山冈走去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一路上陪伴我们的有参天大树、草屋和僧侣。见到我们,他们默默地鞠躬致意,边喃喃祈祷,边在胸前画着十字。当我们问起纸莎草,他们都把手指向巨大的内陆海。在那儿,生长着无穷无尽的纸莎草,他们自己也是从那里取草。我们又问起纸莎草船的浮力问题。他们的回答是八天,最多两周。即便不是因为负载而下沉,用不了两周时间,纸莎草船也会烂掉,浪头拍来就断成两截。纸莎草船必须保持干燥,拖上岸来晾晒。但他们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我们未获准进入庙宇。它看起来摇摇欲坠,墙壁是用瓦片、石头、竹子和草垒砌而成。寺庙旁边有一座洞穴似的小屋,里面装满了圣骨。两个笑容可掬的僧人把我们请入了屋内。里面阴森恐怖,堆满了白森森的骷髅、破旧的十字架和其他高僧的遗物。最珍贵的要数用布盖着的四口玻璃棺材。揭开盖布,露出四具干枯的衣索比亚国王的木乃伊。他们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手臂上满是皱纹,在这座圣岛上永垂不朽。当年,送葬的队伍就是驾着纸莎草船,穿过波涛汹涌的塔纳湖,把这些帝王的木乃伊运送到此,就像当年法老的木乃伊渡过静静的尼罗河前去入葬一样。

  从黑暗的屋子里出来,我们又回到阳光底下。我们打开小录音机,把我们刚才的录音播放给他们听。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们显得大为惊异。很快,他们就活跃起来,人人都想说话、唱歌。他们在宽阔的石级上排成几排,娓娓地唱起了古代科普特赞美诗来。我蹲在他们前面,为他们录音。我身后站着摄影师,由于个子太高不得不弯下腰来给他们照相。突然,他发出一阵咆哮和谩骂声,声音如此之大,引起录音机上的指针一阵剧烈的晃动,然后停在了原点。僧侣们惊呆了,双唇紧闭,双目圆瞪。我回头一看,摄影师正疯狂地手舞足蹈,他踢翻了三脚架,一把脱掉衬衣,然后开始解裤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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