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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尼罗河的源头(1)


  要造芦苇船,就必须得有芦苇,因此我们需要纸莎草。可是,到哪儿才能找到纸莎草呢?当然得到查德湖——沙漠之湖里。但是那个中非的心脏却与周围各地相隔离,没有河流,没有公路,没有铁路。而骆驼商队的载量远远无法满足我们的需要。造船的人当然可以用飞机来运输,但靠空运的纸莎草来造船却远远不够。如果想穿越沙漠,把纸莎草从博尔的芦苇沼泽运送到首都附近的机场,这无异于白日做梦。

  到埃及去找怎么样?当然。法老墓室的石壁上画着芦苇船、石头与芦苇、沙漠中的石头和尼罗河上的纸莎草。石头和纸莎草芦苇是大自然赋予古代尼罗河人民的礼物。还有泥浆,源自衣索比亚山脉的尼罗河岸溢出的泥浆。农民靠着这种泥浆维系生活,渔民靠芦苇造船,法老则用石头为自己建造墓室,以期来生。埃及的文人墨客们在这种纸莎草制成的纸上写下了人类最古老的历史。石头被人们装上纸莎草船,而纸莎草船也被人们刻在了石头上,不朽于世。纸莎草花一次次地出现在古埃及的艺术作品中,它是上埃及的民族象征。在神话中,太阳神“拉”之子,鸟头人霍勒斯把它同象征下埃及的莲花联系在了一起,以此象征国家的统一。

  要造一只轻便的木筏,就得像当年的印加人一样,钻进厄瓜多的热带雨林,寻找生气盎然的多汁树木,以避免吸收水分。同样,要造一只纸莎草船,就得像当年的法老一样,遣人入尼罗河畔的芦苇沼泽,割下新鲜的芦苇。法老想要造船轻而易举,他的造船匠们对纸莎草和纸莎草船无所不知,造船的技艺世代相传。在他的宫殿外,劳动力和造船原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尼罗河两岸的纸莎草沼泽地从地中海开始延伸,遍及法老那位于埃及沙漠中的整个王国。

  但这些早已成为陈年往事。

  “现在埃及已经没有纸莎草了。”乔治·苏利埃尔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他是一位埃及潜水员,对尼罗河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又补充道:“要是想建造一座金字塔,这里的石头用也用不完。但纸莎草可是稀罕东西,连做一只玩具小船都不够。”此时我们正坐在他驾驶的一艘汽船上,他带着我们驶向河岸,好让我们眼见为实。

  尼罗河上帆船往来不断。岸边有棕榈树、沙滩、农田,但偏偏没有一棵随风摇曳的金穗纸莎草。从上世纪的某个时候起,纸莎草就在埃及绝迹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委。众神们收回了这个最古老的恩赐,纸莎草好像全被连根拔起。石头还在,山上和金字塔上到处都是。但泥浆也近乎消失,因为本国新的统治者建造了亚斯文混凝土大坝,使流动的泥浆被截住。纸莎草在尼罗河畔绝迹的那一天,也就是纸莎草船造船术在埃及失传之时。

  我们在景色怡人的尼罗河上,时而逆流而上,时而顺流而下;时而骑马、骑骆驼,时而又乘坐巴士、火车,甚至乘船。我们登上那些饱经风霜的小渔船和货船,坐在烈日炙烤的灰色船舱上,啃着阿拉伯面包,不时用手指从酸奶酪上挖下一块送入口中。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从那些衣衫褴褛的船夫口中探出一点关于纸莎草的消息。他们从不穿鞋,而且几乎从不会在岸上待上一天,因为他们的家人、家畜等所有重要的物品都在船上,他们自己也出生在船上。眼下这只经过修修补补、船头搭着一个帐篷的木船,就是尼罗河渔人的家,就是他的村庄、他的世界。我们长了好些见识,知道了人们怎样挤在一起,在几乎没有下脚之地的舱面上作息生活;怎样在这易燃的舱面上用土灶做饭;怎样在烈日的暴晒下贮存食物。我们的确收获颇丰。但如果他们知道有关纸莎草的事的话,那恐怕也是从我们这里学到的。他们从没见过一朵纸莎草花,就连在开罗博物馆前的喷泉处那些为游人而栽培的一小束纸莎草花,他们也没有见过。他们从没见过法老墓室的内景,没见过描绘芦苇船的图画,更没有从祖先那里听说过,在尼罗河上,除了他们自己这种木制的小帆船外还有过别的什么船。

  但是尼罗河源远流长。它穿过埃及和整个苏丹,发源于乌干达和衣索比亚。在尼罗河源头的湖泊里,纸莎草顽强地生存着,据说长势非常茂盛,如同在遥远的查德湖一样。

  古代的那些文明族群一定都经历过远途跋涉。统治埃及的几个法老都出生在遥远的衣索比亚——青尼罗河的源头。在黑暗的中世纪,人们彻底地遗忘了这一点,当时的传说认为尼罗河的源头是在神秘而隐蔽的“月亮山”。直到哥伦布时期,欧洲人才如梦初醒。随着尼罗河的上游被意大利和葡萄牙的航海家们重新发现,现代人才第一次知晓,青尼罗河其实源于塔纳湖,它位于衣索比亚中部高原,比海平面还要高出一千八百四十公尺。

  比起法老来,我们的条件相差甚远。我们得亲自上溯至尼罗河的源头,去寻找纸莎草,而尼罗河是世界第二长河!其实,在摩洛哥和西西里岛也能找到纸莎草,但数量甚少,远远不够造船使用。当时苏丹政局不稳,如果有游客申请入境,理由是要造一艘纸莎草船,当局一定会高度怀疑他的动机而拒签。而衣索比亚则恰恰相反,他们为旅游者大开方便之门。于是我们乘坐预定的航班,准点在衣索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着陆。这里海拔一万英呎,是这个自豪的古老王国的心脏。我们降落在苍翠的高原上,茫茫绿野上点缀着黄色的野花,异常美丽。

  和我同来的旅伴叫托西,是一位意大利籍的摄影新手,人很消瘦,身材比一般人要高出一个头。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那细长的身子塞进小小的出租飞机里,一同飞往塔纳湖。他的行李箱里几乎全是喷雾杀虫剂。衣索比亚那绿草覆盖的高山上刮起了阵阵狂风,我们的飞机也随风摆动,就像荡秋千似的。在我们下方,圆形的草屋像蜂房一样,散落在如画的山冈和小丘上。这景致好似一个高低起伏的高尔夫球场,呈现出各种不同的绿色:浅绿、深绿、略带红色的绿。随后,我们看到了陡峭的悬崖和深深的溪谷,白晃晃的湍流,疾驰而下。之后,我们飞过尼罗河的上游,看到红褐色的洪流在嶙峋怪石间急流勇进,围着曲折的峡谷绕了一个大圈,这正是大自然所写下的苍劲大字。它记录着自古以来,尼罗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相同的道路上将山石咀嚼成泥浆,然后喷涌而出,注入山下的苏丹和埃及的沙漠和平原。自法老时代以来,尼罗河就一直以衣索比亚的山石为食,将泥浆带入埃及,滋润着那里的农田。尼罗河的漩涡书写了历史,并产生出肥沃的土壤,孕育了早期人类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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